蒋卫恒

日常生活中，人们常说“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顺，七十从心所欲”。过了六十岁，我学会的第一件事是：让世界的棱角先软三分，再软三分，直到它们像小时候，爱吃的棉花糖，含在嘴里，抿一抿就化了。

从菜市场归来，远远就听到小区里传出“咚咚”声，那是篮球砸地声。小区里有一名初中生，酷爱篮球，常在没有篮球架的院子里，练习投篮。特别是在别人午休时，孩子总爱释放他旺盛的兴趣。篮球砸地的声音，沉闷而振响，咚咚咚敲我的太阳穴。

“嗯，练得不错。”我笑着说。孩子愣了愣，抬头看着我，怯怯地咧嘴一笑：“爷爷早。”我笑，说：“星期天抽点时间，可以到学校好好练练。”

午后，老同事打来电话，抱怨儿子太过铺张，说车子开了没几年，又想着买电瓶车，说是“烧钱”。我“嗯嗯”地听，偶尔插一句：“哦，原来这样。”

挂断后，我给自己泡了杯茶，看茶叶在紫砂壶里翻身，忽然明白：每一句话，都是说话人自己心里的石头，扔出来，是想找一块更硬的地，回一声脆响。我若回以“对”，石头就弹回去；若回以“错”，石头便碎成渣；若只回以“嗯”，石头便轻轻落地，让幸福像大地上长满的野花，每个人都可以从不同的角度，欣赏出花儿的美来。

“今天，徐老师又调整站位，我被排最后了。”晚上，夫人健身归来，对别人邀请参加花鼓队很是欣慰，倍感有面子，每天回来很晚，总要喋喋不休说上一阵子。“让我站最后，那几个跳得不好，都站在前列，影响了整体，到时获奖很难。”虽有满腹意见，回来后总把手机架在橱柜上，对着教案十分投入地跳上半小时，待汗出气喘，方才罢休。

“怎么又响了。”夫人转移了话题。原来是客厅的吊扇沙沙响，老伴嫌吵。我搬来梯子，拿出网购的润滑油，见有缝隙，就瞎点一通。再打开，果然声音小了许多。可我自己明白，那润滑油一点作用不起。

曾国藩在他的家书中说：“左列钟铭右谤书，人间随处有乘除。”自谦活到甲子年了，才算通了六窍。细细想来，人过耳顺，原来不是世界安静了，是我终于把杂音，进行了过滤，一半吸收，一半排出，想着为幸福让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