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常婷

一座森林消失了。

曾经，它们风华正茂、郁郁葱葱，虽经历风霜雨雪、寒冬酷暑，依然能够十年成木、百年成才、聚木成林；虽遭野火虫害而生生不息、成群成片，本可以千年万年，不曾想所谓的永远也可能消失于旦夕。沧海桑田，这便是大自然的威力。

刚开始，在平静的海水之下，它们销声匿迹，深藏不露，静静存在千万年。造化弄人，谁也没想到，7000年后，它们会露出水面。

在晋江的深沪湾，波涛汹涌之下，就藏着这样一座古森林。

海水潮涨潮落间，让一些深藏的秘密浮出水面，千万年的过往便依稀可见。

早就听说深沪海边有个奇怪的树王宫和深林宫，出海人迷信，这并不奇怪，行车走船三条命，出海人靠设备、技术、勇气，不少时候也得靠运气。所以在沿海，渔民经常要供奉海神妈祖，以祈求平安和丰收。可在沿海却少见人以树为神祭拜的。何况，在深沪，甚至在晋江、石狮沿海，就很少见成片的森林，树王宫、深林宫的出现就更显得奇特。

来到深沪湾自然保护区，潮水退去后，在潮间带就可以发现一些黑黝黝的古树桩，露出高度只有几十厘米，直径约20~60厘米，或椭圆形，或圆形；有直竖的，有斜倚的；有露出整个树兜的，有横卧在沙滩上的，有树根朝天的，形态各异。这只是海底古森林偶尔展示出来的部分真容。真相也许埋在大海更深处，或者已经湮灭在沧桑陵谷、物换星移里。专家们对这些古树桩进行严谨的取样、化验，通过一番论证，最终得出结论：该树种为油杉，距今已有约7500年。

油杉一般生长在丘陵地带，怎么会出现在海底？专家推断这里在古代曾经发生过多次强大地震，造成海陆变迁。过去是一片古森林，数千年过去，只有一些因被海沙迅速掩埋而逃离风化侵蚀命运的树桩、树根和树干留存下来，这里也成了一片大海。

据当地的老人介绍，几百年前，当地渔民在深沪湾里捕捞时，渔网常被神秘的树杈样的东西钩住，经常钩破渔网，也危及安全。可是，下到海里查看时，却什么也没有发现。当潮水退去，沙滩上出现一些奇怪的树桩，当地民众觉得甚为怪异，似乎海底有着一个神秘的森林与海洋共生，于是便在岸边建立了一个树王宫和一个深林宫，以祈求出海平安和丰收。

如果说，是7000多年前的地壳运动让陆上的森林陷落大海，可在距离这些古油杉不远处，专家们发现了大片古牡蛎礁，距今已有9000~25000年。从年代上看，它们也许是这片海域的土著居民。一个陆生、一个水生，两种生长环境截然不同的生物，出现在相距如此之近的同一潮间带，给原本就难以解释的海底古森林更添一分神秘。难道是森林下陷成海洋，直接跟原本的海洋衔接了吗？或者这期间的地壳运动或风云变幻是当代人想象力还难以企及的……大自然，总是让我们在每次仰望与沉思间心生敬畏。

望着这深达海底的古森林，触摸着接近炭化的乌黑树桩，7000多年前，那时的人类在何方？多情的人类啊，总免不了有“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之沉郁顿挫感。而此刻，我真希望，自己也能站成一棵油杉，在陆地、在海底站成永恒，没有悲欢的姿势。一半在沙滩上安详，一半在风浪里飘扬；一半洒落阳光，一半在淤泥里深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