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美云
“萤火虫,挂灯笼,飞到东来飞到西呀……”夏夜正浓,如水的月色,柔柔地倾泻在远的山、近的树上。白色的月光自带着些凉意,一点一点洗去白天残余的燥热。
小小的我和二妹躺在竹床上,在小院里纳着凉,唱着熟悉的儿歌。竹床早已被岁月磨得发亮,竹节处泛着温润的光泽,也透着清凉。偶尔翻身动一下,便会发出轻微的“吱呀”声,像是在应和着我们的歌谣。
院子的旁边是块水田。田里的秧苗长得茁壮葱郁,成了青蛙和小水蛇们最喜欢的栖息地。那些不停歇的蛙鸣声,还有小水蛇在水田里秧苗间游走时划动水的声音,和着我和二妹轻唱的童谣。远处的山影黑黢黢的,轮廓被月光勾勒得格外分明。山脚下零星散布着几户人家的灯火,在夜色中明明灭灭,静谧美好得如一幅水墨画。
“美云美云,我们一起去捉些萤火虫来吧,装在玻璃瓶里,可以当手电筒用的。”邻居家比我大一岁的金凤兴冲冲地跑到小院子里,跑到了我与二妹躺着的竹床边,手里拿着一个细颈大肚的玻璃瓶朝着我们得意地晃着。那玻璃瓶在月光下闪着微光,瓶口还系着一根绳子,显然是精心准备过的。
坐在竹床边为我们摇着蒲扇赶蚊子的母亲停下了手,收起轻轻哼唱的黄梅戏,笑眯眯地对着我和二妹说:“你俩起来,跟金凤玩一会儿吧。”
有了母亲的允许,我来不及等二妹起身就急慌慌地冲回家找玻璃瓶。一阵急找之后,并没有找到。干脆跑到就近的灶口边摸出一盒火柴,把火柴倒了出来放在灶台上,拿了空盒子就急匆匆跑到院子里,牵了二妹的手,和金凤一起跑出小院,到田埂上捉萤火虫了。
夏夜的萤火虫真是多啊,忽明忽暗地飞在乡间细细的田埂上,轻轻灵灵地停在田埂边丛生的枝蔓上,引着小小的我们一路欢奔着,一路惊呼着。那些萤火虫的光点时而聚集成群,时而四散飘零,像是天上的星星坠落凡间。田埂两旁的草丛里,蟋蟀和纺织娘不知疲倦地鸣叫着,与蛙声交织成夏夜的交响曲。偶尔一只受惊的青蛙扑通跳入水中,激起一圈圈涟漪,搅碎了倒映在水中的月影。
我们小心翼翼地跟在萤火虫后面,寻着最合适的机会下手,眼神是那么专注,像只轻灵的小猫。等到快靠近萤火虫时,就连大气也不敢出了,憋着呼吸,小手掌握成圆形,像个罩子一样迅速朝叶上的目标罩下去,然后飞快地合拢,再将小手举到眼前,透过指缝看看里面有没有光亮。
“抓到啦!抓到啦!”顺利抓到萤火虫的人少不了又跳又笑又喊的。没抓到的则嘟囔着:“刚刚我明明罩住了啊,怎么没在手上呢?”只是这样的快乐和懊恼对于孩子来说,来得快去得也极快。
不知不觉间,我们已经沿着田埂走了很远,回头望去,家中的灯火只剩下一个小小的光点。夜更深了,露水渐渐重了起来,打湿了我们的裤脚和布鞋。“回去了吧!”金凤突然喊道,指着家的方向,“我妈在喊我了。”
果然,远处传来大人的呼唤,在静夜里格外清晰。我们才恋恋不舍地往回走,手里捧着各自的“战利品”。萤火虫的光芒在指缝间流淌,像是握着一把会发光的糖果。我们唱着那首熟悉的萤火虫歌谣,一路开心地笑着、跳着,朝着家的方向奔去。
许多年后,每当看见萤火虫,我总会想起儿时的那些夏夜。那些小小的萤火虫,那些微弱却执着的光亮,就像记忆深处永不熄灭的灯笼,照亮回不去的童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