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长楼
国道324线上,泉州与厦门交界处是一座山势险峻的山丘——小盈岭。2025年春的一天,我自驾游小盈岭。时隔50年,站在小盈岭之巅,望着旧貌换新颜的山岭风景,心中满是对过去时光的回忆与怀念。
小盈岭在古代曾是同安、漳州通往福州古官道的必经之地。当时小盈岭地处荒野,山势险峻,坡度又长又陡,常年风沙弥漫,过往路人苦不堪言。宋绍兴年间,理学家朱熹任同安主簿,经常往来同安、泉州,看到小盈岭地处山坳,易于形成风口,村民翻山越岭,受尽风沙肆虐,当即在小盈岭顶建造一座石坊,亲笔题字“同民安”。他还在石坊周边种下四棵榕树抵御风沙。如今,尚存活的一棵榕树,历经800多年的风霜,依然挺立在小盈岭。
小盈岭自古就是兵家必争之地,承载着厚重的历史印记。1651年,清廷派福建陆路提督杨名高率数千兵马,自福州南下驰援漳州。郑成功率军在小盈岭设伏,与清军恶战,最终大败杨名高。
我漫步在小盈岭上,望着国道上川流不息的车流,心潮起伏。在那棵800多岁的大榕树下,我眯眼静坐,沉思良久,随着怀旧的思绪,回到青涩懵懂的青春年华。
那是20世纪70年代,我高中毕业后,父亲东凑西拼,凑集80元,给我买了一辆二手永久牌自行车,用于载客载货,赚取几个铜板来补贴家用。有一段时间,我骑自行车奔波往返于晋江安海与同安马巷之间,贩卖海产、烧酒、大米及其他农产品。小盈岭乃我贩货必经之路。
小盈岭不但坡长而且狭窄陡峭,赤土路面上蒙着一层沙粒,碰到下雨天更是泥泞不堪。我骑着载满货物的自行车来到小盈岭脚下,望岭兴叹,心中既有对未知的恐惧,也有对未来的希望,只能咬牙接受大自然的挑战。这条山路将是对我体力和意志的双重考验。
骑自行车载货上坡时,人要下车,左手扶着车把,右手紧抓自行车后铁架,用右肩顶着货物,双脚往后蹬,推着自行车挪行。伴着沉重的喘息声,我大汗淋漓,浸湿衣衫,终于到了岭顶。我将车艰难地停靠在一处简易草棚边,喝一碗5分钱的淡茶水后,再继续赶路。
说到路边喝茶水,当时碰上不解之事,买来的路边大碗茶水上,会漂浮着几粒谷壳,后来问父亲才知原因。父亲对我说,你碰上好人了,我们重体力劳动,往往上气不接下气,这时喝水一定要将胸中的积气呼出,不然会得“气胸”。那个卖水的人把谷壳放在茶水上,你要喝的时候必须对碗吹气,待谷壳飘散了,才能喝到茶水,这样你心中的积气吹出,人就没事了。
下坡时,我更是心惊胆战。因坡崎又长,人骑在自行车上,必须手刹、脚刹并用,双手用力稳住车把,保持重心平衡,生怕稍不留神,下面的山沟就是我的归宿之地。然而,初生牛犊不畏虎,我总是仰天吆喝,自我壮胆,瞬间呼啸而过,直达岭底,一路有惊无险。
每一次穿山越岭,对我来说都是一场磨砺。我渐渐驾轻就熟,砥砺前行。车轮滚滚,承载着我的心酸与激情。闽南人有句话:“天公疼惜憨人。”所幸一路虽坎坷,风险逆旅终化坦途。晋江人“爱拼才会赢”,关关难过关关过,人生没有过不去的岭。回首往事,长太息以掩涕兮。
如今的小盈岭,经过开挖降坡平整,不再那么陡峭。一条坎坷不平的赤土路,换成了双向四车道和平坦的水泥路面。相隔不远处就是沈海高速公路和福厦高速铁路,高速公路、高铁轨道与山岭并行。随着岁月更迭,小盈岭交通要道焕然重生。伫立在小盈岭之巅,我心中情感难以言表。故地重游,抹不去的影像依然清晰,那些曾经的瞬间定格成为永恒的记忆。正在冥思中,我蓦然被旁边一辆车上的车载音响惊醒。一首耳熟能详的歌曲《我已不是当年的我》,那低沉略带忧伤的旋律,回荡在山岭上空。是啊!我已不是当年的我。踏过斑驳的岁月,物是人非,鬓已星星也。小盈岭烙印着我的人生足迹,记录着我人生旅程的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