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b版:五里桥 上一版   
上一篇 下一篇

父亲的猫

墨江

水泥新抹的旧式灶台裂着缝,灶里几根木柴烧得“毕剥”作响,粗短的烟囱吐着淡青色的烟,锅里的猪料渐渐升温冒出水汽。

父亲端坐在塑料矮凳上,于灶前看火。间隙,他双手交叉胸前,望着远处,陷入沉思。他养的狸花猫,端坐在一旁的水池沿,向着父亲相反的方向凝望着。几抹斜阳洒在地上,橙黄得耀眼。

堂妹拍下的这张照片让我泪眼婆娑。我竟看到了岁月和孤独。

猫是一年前抱养的,起初父亲很是抗拒,没想到现在成了他的陪伴。

母亲因病离世,转眼已廿载。父亲则摇身一变成了全能人士:他是理发师,是养蜂农,还是村里大鼓吹乐队的核心成员;家务活一应俱会,洗衣、做饭、打扫,养鸡、养鸭、养猪,蒸安米粿、包粽子,一个人可以应付乡村全部人情世事。

但毕竟精力有限,难免顾此失彼。要做的事情太多,家里就拾掇得不是很利索,给老鼠很大的生存空间。家里闹了鼠患。

没有事先和父亲商量,我决定在老家养一只猫。

猫是从惠安小舅子餐馆里抱养的,被送到父亲手中时,还沾满牛肉膻气。

我是三天后回老家才第一次看到这只猫。它刚出生不久,娇小羸弱,毛发灰色间杂褐色条纹,还有点炸毛,看到人来,会警惕地退缩到墙角。

狸花猫被小儿旦旦亲切唤作“灰灰”。旦旦甚是好奇和喜欢,整天追着要抱它。它则总是一溜烟地钻进桌底或者各种杂物堆里。

“要死,喂它稀饭都不吃。它只吃猫粮,不好喂养!”父亲抱怨猫太娇贵,一脸嫌弃。我跟他说,尽管喂猫粮,费用不必担心。父亲依然心存抗拒。

可我发现,有了灰灰,旦旦经常主动嚷着要跟他爷爷视频,打探灰灰的状况。父亲则乐此不疲地回应着。爷孙俩有了新的沟通话题。

担心猫会跑丢,父亲找来一根绳索,将它绑了起来。有时绑在楼梯角,有时绑在沙发旁,有时绑在大门口。

过了一个月,我回老家,发现屋内充斥着一股刺鼻的味道。仔细一看,地板上有几处猫的大便和小便干了的痕迹,沙发上也有几处。

“你有给它准备猫砂吗?”

“有啊!可它都不用!”父亲拉我去看。我一看,有点哭笑不得。在楼梯底下一个隐秘角落,放着一个巴掌大的搪瓷盆。盆里装满了砂子,上面隐隐可见一些猫的粪便。

“猫撒泡尿这个盆子就满啦!”我说道。父亲竟不知道要换猫砂。我提议将猫解绑,让它自己解决大小便的问题。果然从此老家屋里就干净了。

灰灰偶尔会跑到邻居家,跳上桌,偷吃拜神用的猪脚,引来邻居咬牙大骂:“这是一只坏猫!要死!”也偶尔会偷吃自家的饭菜,父亲对此又是一阵苦恼。

可是猫似乎也通人性。当大家对它有意隔离时,灰灰似乎也懂哪些东西碰不得,渐渐地也就不碰了。人猫之间,开始相安无事。老鼠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就断了踪迹。

灰灰没有绝育,怀过两次孕,前后诞下四只猫仔,但不知道为何最后猫仔都不知去向。一直只有灰灰陪着父亲。

灰灰成了父亲的“老来伴”。他在躺椅上午睡时,灰灰就盘在塑料凳上打盹儿;他在家里吹唢呐时,灰灰则摇着尾巴在屋里踱来踱去;他外出给人剃头时,灰灰则会跳上门口的连排凳,送他出门,迎他归来。

父亲被迫养了只猫,意外多了个陪伴,而我则无意间多了些许慰藉。

这大概就是父亲养猫的意义。

版权所有 ©2023 福建日报 fjdaily.com 闽ICP备15008128号
中国互联网举报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