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b版:五里桥 上一版 下一版  
上一篇 下一篇

嘬田螺

刘辉煌

“一个田螺十碗汤,十个田螺一水缸。”侄儿咿咿呀呀地念着闽南童谣,不禁让我想起乡村美食——田螺。

田螺,乡野寻常之物,沟渠稻田、池塘岸边,都是繁衍生息的绝佳之地。雨季来临,阡陌纵横的稻田里,随处可见田螺在探头爬行。小时候母亲教我们猜谜语,常出的题目有两个。一个是“上开花下结籽,大人小孩都爱吃”,说的是花生;另一个是“万物生来皮包骨,它却一身骨包皮”,说的便是田螺。

20世纪七八十年代,农民的餐桌上还是难得见到荤腥。于是,吃田螺成了很多家庭改善伙食的首选。摸田螺、嘬田螺是我童年里抹不掉的快乐和记忆。每到吃螺季,小伙伴们便相约去捡田螺了。溪流浅水回旋处的田螺经常是成群结队地出现,躬身弯腰便能捧起一大把,可惜个头一般不大;池塘里的田螺吃得白白胖胖的,总是缩在淤泥里,捡田螺的人得靠双脚或双手一路摸索过去,泥巴里捏出一个硬物,那就是田螺了;稻田里的田螺依附在田埂边、稻苗下,我们总是在除草施肥时顺手捡回家,劳作之余还能美餐一顿。

捡回家的田螺都会在水盆里放养三五天,待到它们吐净泥沙了,再进入宰杀烹饪的程序。挑螺肉绝对是个技术活,要迅速地去掉粘连在螺肉上圆盖一般封堵螺口的铠甲,将螺肉挑出并去掉不适宜食用的肠肚等污物部分,既考验细心,也考验耐心——或者,还要考验狠心。比如,很多时候我们会直接烧一大锅开水,把吐净泥沙的田螺倒入滚烫的热水里。只听“滋滋”作响,顿时,田螺的小脑袋被烫得纷纷伸出壳来。我们赶紧趁热捏住田螺的小脑袋,使劲一扯,“吱溜”一声,整个螺肉就都扯出来了。一个、两个、三个……不大一会儿,螺肉便装了一大海碗。现在想来,杀螺取肉手段之残忍,令人细思恐极。

田螺做法很多,可以爆炒、蒸煮、煲焖等,可单独煮也可用来煲汤。螺肉萝卜丝汤,鲜甜无比;螺肉苦瓜汤,赏心悦目;偶有螺肉鸡汤,那更是汤中极品,是母亲对我们学习取得好成绩的犒劳和奖赏。但我最喜欢吃的还是母亲的炒田螺。大铁锅里猪板油“吱吱”冒着热气,剁几片生姜和香蒜扔进去煎至焦黄,倒入腌制好的螺肉,快速翻炒几下,再加入少许开水,扣上锅盖小火焖几分钟后,浓烈的香味便飘出厨房,四散开来,引得饥肠辘辘的我口水直流。

当然,这是懒人的吃法,螺肉是现成的,吃田螺的时候基本上是动口不动手。其实,吃田螺最过瘾的吃法还是:嘬,大概就是吮吸,形象而生动,嘬的是带壳一起煮的田螺。

嘬田螺需要技巧,用筷子夹起一个田螺,置于唇齿之间,轻轻一嘬,鲜美的螺肉伴着浓味汤汁应声入口,便可享受着吸食带来的乐趣。吃的人津津有味,看的人垂涎欲滴。这“咂、咂、咂”的吮吸声就是那份随意与自然,任谁看到听到都禁不住想嘬上几个。还记得小时候气力不够,用尽内功也无法嘬出螺肉,遇上正面受阻,就翻转过来反吮一口已经剪开的尾部,再回头从前面用力重嘬一次,即可大快朵颐。

后来我到泉州上大学。学校附近有家“行情饭店”,每到夏天的夜晚,三五成群的大学生在晚自修后相约吃夜宵,总是少不了一份炒田螺。彼时意气风发的我们总要配上几瓶啤酒,边嘬螺、边吹牛、边饮酒。动情处,撸袖子、吊膀子,酣畅淋漓。几分豪侠、几分粗犷,这才是年少该有的样子!那嘬螺的香味,很快就弥漫了整个餐馆和半条街道。我一直以为能一起吃夜宵的人应该都是亲密的人。我很少看到陌生人相约吃夜宵,不太熟悉的人适合在酒店包厢里正襟危坐、客气交流。而一起嘬螺,总是有几分亲近和随意,不讲究排场而注重放松,嘬的是酣畅淋漓、味蕾爆炸,喝的是肝胆相照、情深意长。所以,我一直认为,能够一起嘬螺的人,定然都是随和随性的好人。

版权所有 ©2023 福建日报 fjdaily.com 闽ICP备15008128号
中国互联网举报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