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美云

雨后初晴，看到窗外的天空一片柔和清明的样子，我那连续多日被烈日炙烤得奄奄一息的烦躁心情，瞬间变得明朗起来、轻快喜悦起来。兴冲冲下楼，打开了紧闭的院子门。虽然正当盛夏，且是正午，但因为才下过雨，这南方夏日正盛的阳光倒显出些难得的娇羞来，院子里的空气都有了温柔的意味。

家里这十来平方米的小院子，因为有一口井，井中有鱼；有一口缸，缸中有荷；有几棵树，树上还有一个新垒的鸟窝；加上还有一盆盆正郁郁葱葱着的小绿植，小院倒显得格外热闹与生动起来。

没什么事的时候，我最喜欢在小院子里闲闲地消耗着光阴。尤其喜欢那一缸荷，虽然只生了些小小的荷叶，尚未见到半点荷花的影子，但对于自小在水乡长大、见过故乡夏日荷塘盛事的我来说，这小小的几片荷叶，倒也慰藉了许多乡思。

走近水缸，再凑近些看时，几日不见，缸里又多冒出了几片小荷叶，细细的荷叶叶茎上不知什么时候竟爬了几只小小的蜗牛。伸出小小触角的小蜗牛看着无比的灵动，不过是几片小小的荷叶竟也能成了它们的栖息地。阳光照进水缸里，与水融在一起，添了许多柔和，小蜗牛们自由地活动着或者休息，浑然不觉夏日的灼热。世界的热闹，空间的浩大，和它们似乎没有任何关系。

弯腰凝视间，我试图用一只小蜗牛的视角探视荷叶外的世界。斜斜的阳光里，能看见一些尘埃的颗粒发着光。逆着的光影里，它们的身影可以被放大到许多倍，闪闪的、亮亮的。然后难免心生困惑：它们这是要飘到何处呢？何处是停歇处，何处是安身地？透过尘埃的世界，我仿佛又看见了儿时，在家里旧旧的不甚明亮的堂屋正中间，屋顶那块长方形的玻璃亮瓦。许多次，阳光透过屋顶的亮瓦，那些闪闪发亮的晶莹尘粒，曾带给贫乏的童年里小小的我许多奇妙的幻想，还有关于远方、关于未知世界里的许多期待。

一如此时，楼房林立间，白云悠悠，天空澄澈、浩渺无边。这样的视觉总是能令我衍生出许多如孩子发现新大陆般的欣喜，那种与自然、与时空亲近的快乐更是无以言说。

只是，稍后倒生起了另外的困惑：这些小小的蜗牛从哪儿来的呢？对于院子里许多莫名其妙生长出的小草、小树，我从来没有困惑于它们的来处，因为有风，因为有鸟，因为大自然是那么的奇妙而又慷慨。

或许查查书或上网查查资料就能有想要的答案了，但我倒宁愿保留那些猜测。那些随猜测顺应而生的幻想，神奇而美好。

想起很久前与还是小小孩的小女儿聊起神话与科学时，她用童稚的声音像个小大人般充满无赖地总结着：“妈妈呀，你知道吗，科学其实是很残忍的呢！虽然它说的都是真相。”

是的，科学的残忍在于它扼杀了我们许多美好的想象。就像儿时，关于应夏而生的那些萤火虫，那些美丽可爱带着些神秘的小精灵，它曾带给儿时的我们多少绮丽的幻想啊。

小院里，斜斜的阳光已经由地面移到了水缸边的墙面上，再被光洁的瓷砖面反射回来，竟然有些晃眼。夏日的雨来得快去得也快，阳光又恢复了热烈，小院里那片刻闲闲的神游倒更显得有趣又珍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