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秋梅

暑假，从晋江回到老家漳州芗城，路过湖内村，看到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想起了仙逝多年的外婆。

儿时，我很爱在外婆家的田垄上玩耍。记得三岁那年的夏天，妈妈拉着我，穿过一条羊肠小道，来到一片田地前。放眼望去，绿油油的稻田正伸展它们迷人的腰肢，延伸至远方；细长柔软的稻穗在微风中喃喃低语。稻田被人为“切割”成一茬茬的“田”字形，而连接各片稻田的小道，就是田垄了。田垄是用一些嶙峋不平、形状不一的乱石硬块为底，上面用黄泥土填充，再加上一些干稻草、烂树叶，以此来改善脚感，方便人们行走。这样的田垄，据说是当年外公的手笔。

人踩在田垄上面行走，会有吱吱声。我问妈妈：“我们脚下是蛇窝吗？”妈妈答道：“不是，这里藏着的是田鼠。”妈妈自豪地说，外婆捕捉田鼠可厉害了。以前外婆家很穷，所以外婆很小就能当家了，除了种田、拉板车，田间捕鼠的绝活也是闻名乡里的。

捕捉田鼠时，外婆会先趴在田垄上细细聆听，观察田垄底下的动静。待吱吱声由远及近，她就把事先准备好的干稻草、枯树叶码好，放在田垄两边的小小洞口，将之堵得严丝合缝。然后用火柴引薪燃起，浓烟霎时就弥漫在绿意盎然的乡野之中。而田垄下的田鼠，在浓烟的熏蒸之下，毫无招架之力，原本肥硕滚圆的身子顷刻倒下，只能束手就擒了。之后，烤田鼠的香味就瞬间四溢了。

在田垄旁边，有四格长方形的深坑，当地人叫作“粪河”，其实就是古早的厕所。有一回，妈妈背着弟弟，牵着小小的我踏上蜿蜒崎岖的田垄，就看到年过六旬的外婆，在烈日当空的毒辣阳光之下，撬起一个长柄的木杆铁底大挖勺，一勺勺地从粪河里挖出粪来。此时，外婆胳膊上的青筋条条绽出，额上的汗珠在阳光下闪出明亮的光泽。我想帮她挑粪去浇菜，外婆说我太小了，挑不动。但外婆还是给我作示范，如何挑粪过田垄。只见她脚着草鞋，木扁担两头各系上一条粗麻绳，绳下两个装满粪的铁桶沉甸甸的。她把扁担向上一扛，就搁在自己肩上。在坎坷不平的田垄上走时，我看到阳光下的外婆，脚步坚实，肩上一抖一抖的，这时，我终于明白了“汗滴禾下土”的含义。

当年外婆挑粪的形象，深深地影响了我，让我明白了劳作的艰辛、生活的不易及农村妇女的坚韧。她给年幼的我，上了最为难忘的一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