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泽雄

围头湾

那里有关于大海的另一个版本

在安宁与惊涛之间切换

不断失去的犄角、不可能的支点

被大海围困

海鲜只是故事的一部分

新娘定格在一台高甲戏里

还在传递两岸的乡愁

只隔一道海峡

海与另一端的距离

系在船舷上，在风中摇晃

隔海眺望，脚尖总是游离在

一阵阵波浪的喧嚣里

潮涨潮落。被大海困住又松开

只有一块石头

一直在搬运

夜晚的月亮和涛声

在围头村

硝烟早已吹散，海峡对峙的风

尚未解除

两岸人心早已融为一体

我们一次次看见坑道

看见累累弹痕，穿过老厝和番仔楼

擦去的皮，这儿早已人去屋空

过弹之后没有倒塌

可是伤口还在、伤疤未有愈合

——看见战火的遗迹，留给

我们的疼痛和思索

和平与美好

是所有人大海一样的向往

辽阔的海岸线，没有将围头遗忘

在围头村吃海鲜、喝对岸

金门高粱酒

已成为人生快事。渔业、养殖

休闲、文化……早将围头湾

海面的波浪重新推开

月亮湾

月亮湾是围头的一道海湾

天际线里，大海一直在描述

月亮的形状——像臂弯

也像怀抱

月亮湾里有一块巨石

停泊在波浪之上

海浪一次次，在想把这块

石头移走，而每一次

只剩下一些碎末。磨光的表面

隐隐看见大海转过身去

空宅记

门关着，一直空在那里。

这么气派的豪宅，主人究竟图什么

盖好一间又一间，然后离开

的确没人入住

霞光与夕光交替照看

风在反复轮回，直至年久失修

时间将单薄处折断、塌陷，就是不见

主人打马回返

连个口信都没有。一百多年后

作为古老村落，有人在修缮、扶住倾斜

在檐下铸牌刻字，表明身份

供人打卡，穿越旧时光

那个去南洋的人，终究没有回来

那种朝向大海的思念

一日日折旧、变浅

一百多年了，很多事物都已归零

而空宅没有

凤头燕鸥

围头湾——我不能给所有的海水

提供宁静，也不能给

所有的匆匆过客

捎去挽留的只言片语，我可以

给一只只鸟提供歇脚的浮筏

北顾途中，一群凤头燕鸥是不是倦了

它们携带海水试纸

停泊于此，完成一个月的补给

大海带走了这儿的硝烟

和炮弹片，留下一片湛蓝

以及贝类的壳甲

春天来时燕鸥即来，这么多稀客

准确地落脚于温暖的港湾

从未间断。暖流、贝壳、鱼虾

一湾没有风浪，没有污染的海水

供它们洗濯征尘，燕鸥还

需要些什么

围头湾会倾其所有

巨型印钞机

没有谁会比大海更慷慨

白手送给我们

如此浩瀚的蓝、辽阔的浪花和轰鸣声

那么多贝壳，枯在岸边

作为硬币，先人曾梦想用它交换大海

如此巨型印钞机

只印天空的倒影和大海的回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