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珉

冬天的脚步临近，才能真实触摸到岁月。年是冬日中间的分界，有了这道分界，便在年前感觉日历变少，直到没剩几页。过了冬天，忽然又有大把的日子，每个人又都成为时光富翁。

但万物可不一样，当冬风吹落梧桐树上的翩跹黄叶时，世人就迎来了漫长的冬日。午后，我坐在蜿蜒行驶于高速公路上的一辆车里，除却司机，只剩自己，安静守望着车窗外的风景。透过车窗向高速公路两旁张望，高低错落的盆架子，挺拔的甘蔗，平平的、辨认不出的青苗，大片大片地闪过。墨绿与翠绿叠织，与土地缠绵着，舒舒坦坦地让人的眼睛快乐起来。匆匆闪过的绿地之间，总会不时冒出一条发白的小路，蜿蜒着向远处延伸，伸入到村庄，或拐向另一方绿地，然后进入绿野，转瞬即逝。

我按下车窗，冬风顿时狂啸而至。在世人印象中，冬风如童话故事中的巫婆，乘着扫帚旋风般飞舞。它不如春风温软滋润，不如夏风热烈恣肆，也不如秋风凄婉清凉。呼呼怒吼的冬风，犹如千军万马呼啸耳畔，其锐利的“刀锋”可以割破衣履甚至是肌肤！但它又裹挟着树叶的气息、青草的味道、盆架子的味道。那混合味道瞬间让我忘却时光、忘却烦恼。好想停滞不前，扑向麦田，扑向草地，采一把绿草搓搓，掐断茎子凑在鼻尖尽情呼吸，直到把那些冬日的清爽吸纳入肺……

四季中，有人喜欢春天的鸟语花香，有人喜欢夏天的雨过天晴，也有人喜欢秋日的悲惋凄凉，而我却独爱冬风，独爱它摧枯拉朽、势不可当的气势，就像贝多芬所创作的那些气势恢宏的交响曲，又像位于加拿大和美国交界处的尼亚加拉瀑布，以一种穿透万物表象的冰凉侵入人体，扼住世人命运的咽喉。

冬晨的鸟儿起得早，一声声大自然的啼鸣，唤醒人的天性。想一猫腰钻进林子，骨碌碌地打个滚，然后趴在地上，长时间闻小草、闻泥土、闻水沟，闻土地上能带来一切气息的味道。阳光下青青的颜色，刹那间幻化成老家村庄、炊烟米香、吠叫柴门……许多童年的回忆，慢慢地渐次复苏，竟来自于这片简单的泥土、这片单纯的草地，来自于芳草碧连天的麦田。

我醉心于冬日的景色，却忆起李叔同写的《送别》：“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就像清冷的冬日万物凋零，大街上路遇的行人也大多是面容冷峻、行色匆匆。正如《送别》歌词的由来，在大雪纷飞的冬天，李叔同看着好友远去的背影，在雪里站了整整一小时，含泪写下这首传世佳作。这首歌，唱出了那个年代的天真蔼然，回忆好像映入我的眼帘，更让这冬日平添一份寒意。只是，冬日深处总还有春天的希望，宛如来年阳光消融的白雪，超脱了冰冻的世界，春天不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