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景锻
童年时光，在我的人生记忆中是最珍贵的。我出生于1947年9月，记忆中的童年是在共和国诞生初期度过的，那是个火红的年代，人们虽穷却充满激情和快乐。
1949年8月，我的家乡解放了，一个充满生机、活力的时代开始了。在我的记忆里，我们家特别热闹，经常人来人往、摩肩接踵。人们常在大厅里、石埕中开会、学文化，大家席地而坐，秩序井然。其间经常组织唱歌、跳舞，个个脸上洋溢着发自内心的笑容。我们这些小孩好奇地看着、听着，幼小的心灵受到潜移默化的熏陶。我发现父亲特别忙，找他办事的人很多。随着年龄的增长，我才知道，当年晋江的黎山乡政府就设在我家，我的父亲是乡长。
记得我6岁那年，内坑区政府举行儿童健康比赛，简单地说，就是比健康、比聪明、比漂亮。我从小不挑食，吃什么都觉得好吃，身体自然长得胖胖的，皮肤白润润的，体检几个指标都合格，再加上不怕生，问什么答什么，似乎让人觉得很聪明，结果获得第一名，这是我人生中获得的第一张奖状。我记得，奖状的落款是区长于一飞。奖状上贴着我的照片：梳着分头，两只眼睛炯炯有神，挺神气。奖状装在镜框里，父亲把它挂在房间墙上，后来几次搬家，弄丢了，有点可惜！
新中国成立初期，粮食匮乏，大家能填饱肚子就不错。家乡多山地，地瓜是人们的主粮，还有麦糊——就是把麦子碾成粉，不去皮，熬成稀糊状；偶尔有稀饭，米饭一般是过节、祭祀时才煮。生活是苦些，但对我们家来说，一大家子十几口人和睦相处，其乐融融。
我7岁那年，父亲调县税务局工作，我们举家进城。在我记忆中，这是我童年的黄金时期：在乡下能吃上一顿白米饭就像过节一样高兴，进城后吃白米饭已不是稀罕事，偶尔还有零花钱可到街上买点心吃。街上有许多小吃，我最爱吃的是“水丸”汤。来到“批炸担”前，小手一指：“来五分钱。”“水丸”汤五分钱一碗，味道好极了，特别是加上姜丝的卤汤更是诱人。每次我总是先把汤喝完，留下丸仔，把碗递过去：“加点汤。”
小人书是我儿时的精神乐园。从那里我知道岳飞是忠臣、秦桧是奸臣……我最喜欢看的就是《西游记》。《西游记》中最动人最有趣的人物是孙悟空，他那抓耳挠腮、幽默搞笑、神通广大的样子，让人看后不禁眉开眼笑。那笨头笨脑的猪八戒，扇着两个大耳朵，挺着大肚子，跟妖精打起来常吃败仗，看了使人开怀大笑。课余时间，我经常到书摊租小人书看。在店里看一本一分钱，租回家看贵一点，还要交押金。为了省钱，我经常在店里看，几次看得入神，误了回家吃饭，挨了大人的骂，不得不说出实情。母亲通情达理，答应多给些钱，让我把书租回家看。此举，养成我阅读的兴趣。
看电影是儿时的文化大餐，比吃一顿白米饭更来劲。当时我们住的地方有很多驻军，星期天晚上，部队经常放电影，当然，是露天电影。放电影的地方是莲屿尾透一处华侨大厝的石埕。看电影的人经常是里三层外三层。我们班一位叫林金治的女同学是这栋房子的小主人，每次都给我留位置。我依稀记得，她面庞清秀，有一双会说话的大眼睛。转学时我来不及向她辞别，现在很想对她说声“谢谢”。不知她在哪里，现在过得可好？
然而好景不长，我10岁那年，快放寒假的一个晚上，父亲把我和姐姐叫到他跟前，告诉我们，他将带民工到很远的地方开矿，那里没有学校，只能把我们安置在老家。他说：“你们要学会独立生活。”他怕我们不懂得什么叫“独立生活”，因此特别解释：“自己做饭，自己洗衣，自己……”一连串的“自己”，并一再叮嘱我姐姐：“要照看好弟弟。”我鼻子一酸，只想哭，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低着头，强忍着，一只脚不停地在地板上摩擦着，我意识到今后的生活将发生大变化。
回到老家，姐弟相依为命。没有严父的督教，没有慈母的呵护，没有一家人围桌共餐的快乐景象，一切变得那么冷清。最惧怕的是夜幕降临，窗外一片漆黑，天上没有星光，远处不时传来野猫凄凉的叫声。好在姐姐比我大2岁，天塌下来，她顶着。她没有辜负父母亲的重托，对我关爱有加。乡里乡亲经常上门嘘寒问暖，逢年过节更是关心体贴，送这送那。
在村里有一群小伙伴，假期我们总是凑在一起，可以用形影不离来形容。白天或一起参加生产队劳动，或一起上山拾草。夏天的晚上，我们经常寄居学校教室，课桌作床，“讲天抓皇帝”到深夜。
农村的文化生活自然不如城市，但农村孩子也有农村孩子的乐趣。玩“踢鹄仔”、抓金龟、抓萤火虫、养蚕、养金鱼、放风筝等，都是充满儿童情趣的玩法。绕村而过的那条水渠更成为孩子们的游乐场，夏天一到，一群光着屁股的孩子一个一个往水里跳，在水里游着、嬉闹着。
好奇的童心总是不安分，一会儿打山上鸟窝的主意，一会儿想着到沟渠里摸鱼虾，难免也有犯错的时候。有一回，我们几个小伙伴偷偷地把沟渠上游灌溉用的拦渠坝的水放掉，抓了不少鱼，然后把堤坝恢复原貌，溜之大吉。时值闹干旱，水贵如油。村干部找上门，我知道出大事了，低头认了：是我出的馊主意。村干部念及我们年幼且有悔改表现，还有我父亲为村里做了不少好事，一场放水抓鱼的风波就这样平息了。
有这样一首小诗：童年啊，是梦中的真，是真中的梦，是回忆时含泪的微笑。这就是我童年的写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