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慧敏

我的母亲属牛，她的性情如牛。

早些年，父亲生了一场大病，干不了农活。母亲勤劳如牛，承担起家庭的重担。她每天天未亮就出工干农活，哪怕在夏天，大中午也不休息，在田间地头挥汗如雨。实在热得不行，她就迈进水沟或小溪里全身泡湿了再继续干活，以至于落下了类风湿、关节炎等毛病。现在，她久坐后突然站立就迈不开腿，这跟她当年干农活太拼是分不开的。为了养家糊口，她一个人硬是撑起了上有老下有小的八口之家。母亲有一股牛的韧劲，做什么事都“输人不输阵”，凡事都要做到尽善尽美，所以我们几个孩子都传承了她的作风。

今年初，舅舅因病医治无效去世，当时母亲就在我家短住。大哥怕她年纪大了，强硬地要求她留在我家不要去参加丧礼。母亲深深地自责，心里万分过意不去，从头到尾电话联系不断，丧事的所有大小事宜都安排交代妥当，还为自己不能去送她哥最后一程而唉声叹气，简直就是一头坐立不安的“暴躁牛”。看着她惴惴不安而痛苦的神情，我心疼她的左右为难，心口也跟着隐隐作痛，跟压了块大石头一样地感到呼吸困难。她当时的心情看来也只有我在现场才能体会得到，我理解和感受到了他们兄妹之间的情深义重。我的儿子说，这是母女连心的佐证。

母亲脾气如牛一样的犟，她认定了的事一定要做到，任谁劝说都没用，十头牛都拉不回来。“万爱千恩百苦，疼我孰知父母？”七十几岁的老母亲还坚持要种些青菜、花生、地瓜，供儿女们享用。她说：“自己种的有机蔬菜和农作物，不打农药，吃起来放心、健康。”她愣是把我们宠成了“啃老一族”。老人家总觉得还能体现“自身价值”，干农活是她的本职工作，也是她做得最快乐、最体面的一件事。所以，我们唯有遂了她的愿，让她尽情折腾。

不过，母亲也有柔情的一面。她的五个孩子即使都年近半百了，在她的眼里依然还是孩子。每次节假日，她都要提前打电话问我们要不要回娘家小聚，好提前安排食材。难得的欢聚，大家总是依依不舍，每次都要闲聊到深夜才悻悻然匆匆返回，她都要算准了时间打电话问清楚我们安全到家了才安心入睡。每次吃饭，她都要徘徊在餐桌旁，踱着小步，嘴里念叨着：“吃吧，吃吧，要吃饱。”并笑盈盈地看着我们大快朵颐，个个吃饱喝足。而她总是不肯和我们同席而坐，向来都是随便装点饭菜，坐在角落里扒拉几口作罢。她说看着我们吃，一家人其乐融融，她高兴而满足，自己不吃都开心。这真是一头护犊子的“深情老母牛”。

“白头老母遮门啼，挽断衫袖留不止。”终于有一天，孩子翅膀硬了，独立了，成家立业了。母亲却在不经意间就变老了，老得那么快，让人猝不及防。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母亲开始在儿女面前变得小心翼翼，变得很“听话”，原来她只是怕给儿女添麻烦，哪怕是生病了，也千方百计地瞒着不让儿女知道。等瞒不住了，才弱弱地说一句：“我不想让你们担心啊。”“母苦儿未见，儿劳母不安。”此刻，母亲俨然是一头年迈的“老母牛”，令人心疼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