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泽雄

八仙山

这儿是供奉白云的地方

那一块块石头

一棵棵树，是不是仙人收起的羽毛

风中的褐须与落英，仍在

模仿仙人术，在山中随处飘飞

灼人的光线，一下子

变得斑驳、柔软；那么多阴凉与草木气息

在栈道上、在我们的身体里

折叠、蜿蜒。湖与阁，并非多此一举

在平坦与陡峭之间

正与一座山

平分春色。桃花已谢，刺桐仍有遗珠

在天空滚动。只有鸟鸣，不惧枯萎和错漏

不怕你姗姗迟来

在速度与激情的角力中

在城市的边缘

须有一处缓慢、停顿

来安放我们的疲惫和内心

八仙湖

八仙湖不大。一个附庸风雅之人

在自家院子里，挖了个

水坑当泳池。这湖浅水沾了山的仙气

真的名副其实，你看——

湖中垒石上，一溜烟儿的龟，七只八只

还是十几二十只

在观景台上晒太阳、看风景

岸边的人，一阵挥手、嘴里喊着话

它们无动于衷。突然想起

一句古谚：神仙不避凡人。想必

这些龟要成精成仙了。满山的草木

靠一湖水画龙点睛，山间多余的云雾

总是担心落入湖中

没法再度起身。我愿意我是一只

修仙的乌龟，白天晒太阳、看风景

夜晚，与星星

月亮一起，沉入水里修炼

在八仙山遇佛肚竹

八仙山有没有神仙

我不知道

在八仙山拐角处，真撞到了佛

那是一处竹园，鼓鼓囊囊

竹节短促圆润，类似一个个佛珠佛肚

在园中滚动、拔节。旁边

石头围成一个小水坑，四周芭蕉

葵叶履地，远看像一圈莲花

佛肚竹林错落、跌宕，挽了一池春水

在莲叶间荡漾，偶有倾斜、溢出

又一脸淡然、从容。竹影

携了仙山清风，正与路人取景、交谈

我先咔嚓，取走一窝佛肚竹

然后，将一串佛珠捻动，合掌

留在照片的背景中

一棵空树

树干掏空，树芯腐朽、溃烂

一棵树，正在失去

时间的指针。靠树皮、与一个空壳支撑

神仙一样活在空气里

未有倒下。生命像是绕开了

雨水、土壤，隐蔽于某个秘境

通过另一条甬道转移。一棵树的空城计

唱得好逼真，一路质疑、一路喘息

它似已得道成仙

仍倔强地，曝出了细细的枝叶

一棵枯树侥幸死里逃生

不知城中有没有埋伏，八仙山所有树木

皆已揭竿而起，我独放不下这棵

摇摇欲坠

兀立于风中的空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