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b版:五里桥 上一版 下一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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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衣读诗亦风流

薛亚英

每天都得洗很多衣服。洗衣机?对,洗衣机是承担了大部分的清洗工作,可是抹布、鞋袜、内衣内裤、孩子的被单床单,都得手洗,花的时间真不少。

我以为应当给家庭主妇实行人道主义政策。其中必不可少的一项,便是洗衣服的地方视野一定要开阔,并且朝向东边或者南边。比如我家旧房子,本来开发商设计的是水槽朝西,面墙。我急忙改为朝东,面对天空。每天或者迎着朝霞,或者伴随明月,洗衣服也不那么痛苦了。

搬了新房子后,本来洗衣服仍然可以朝东的,除了朝阳明月,还可以有青山绿水相伴。可是东南边的阳台正好对着书房,如果从书房里望出去,半空中尽是些长衣短裤,那实在太煞风景了。只得把洗衣晾晒区改到西北的阳台。视野也还行,美中不足的是远远近近全是商品房。生逢盛世,早就深深领略了人烟阜盛之美,得陇望蜀,想与山水做做伴,也不算太过分吧?

可是现在的阳台没了这乐趣。

洗衣服时再无风花雪月。幸而我还有一样足可自慰,那就是背诵诗文。

早上准备的是柳永的《玉蝴蝶·望处雨收云断》:“望处雨收云断……断鸿声里,立尽斜阳。”一遍读完,所有的手洗衣物都打上肥皂了。再洗,继续读第二遍:“难忘,文期酒会,几孤风月,屡变星霜。”好朋友在一起,有酒喝,有文会,日子的确逍遥,怪不得念念不忘。“……海阔山遥,未知何处是潇湘……”“潇湘”这个词长得真美,看起来满眼都是潇潇风雨,读起来音韵悠远绵长。似乎含有“潇湘”的作品往往都很美,比如柳恽的《江南曲》可真百读不厌:“汀州采白苹,日落江南春。洞庭有归客,潇湘逢故人。故人何不返,春华复应晚。不道新知乐,只言行路远。”“只言行路远”,语言多么干净,情致多么幽远啊。“潇湘逢故人”,身处遥远的潇湘,见到久别的故人,该有多么激动,可是回不去了。“不道新知乐,只言行路远”,有无“新知”未可知,“行路远”倒是实情,很可能就是没路费,回不了,那可真悲哀。可是,故人如果有钱,不也可以帮他一把?白居易要建房子的时候,诚心诚意地邀请白宗简跟自己做邻居:“明月好同三径夜,绿杨宜作两家春。”好朋友朝夕相处,天天串个门,问个好,你读读我的诗,我看看你的文,这简直是神仙过的日子。

人生而孤独,但是有没朋友是不一样的。有了朋友,你会有念想。快乐的时候有人分享,悲伤的时候有地方诉说。鲁迅说,人生得一知己足矣!可知知己的稀有和珍贵。写朋友最痛快淋漓的莫过于岑参的《凉州馆中与诸判官夜集》:“河西幕中多故人,故人别来三五春。花门楼前见秋草,岂能贫贱相看老。一生大笑能几回,斗酒相逢须醉倒。”那时的岑参一定还是青年,血气方刚,前途无量,又生在朝气蓬勃的盛唐,写出的诗歌多么意气风发啊……几首诗词背下来,衣服洗得差不多了。

我曾经在《赋新居》一诗里想象搬房子后的生活:“诗书下酒绝风流。”实际上这无非是说说而已。先别说不敢喝酒,就是挤出读诗的时间,我都不容易做到。我不得不面对每天的苟且庸常、每天的柴米油盐。但是,只要我愿意,我也可以每天都拥有诗和远方。那是我的精神家园,那是眼前再怎么苟且也无法剥夺的心灵世界。

当然,如果有一天有了可以洗衣做饭、扫屋拖地的机器人,那么,我一定会极快乐地走到溪边,面对泱泱溪水,袅袅垂杨;迎着辉煌旭日,青黛群峰;或者,听着暴雨击伞,踩着满地黄泥——读诗,读自己最喜爱的诗,那是多么惬意的事!

最喜爱的诗当然是自己写的诗。林黛玉在潇湘馆,读的是《葬花吟》,屈原披发行吟泽畔,吟的是《离骚》。试想,在烟雨空蒙的四月,知性优雅的林徽因,清亮婉转地朗诵《你是人间的四月天》,是何等的赏心悦目。

这样的赏心悦目,谁都可以创造的。不信?你也试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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