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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眼树下状元第

合一

月是故乡明,有月皆家乡。每个人的心里都有一个月亮的故事。

闽南,龙眼树,仿佛沉淀在时光里的月光,越来越亮,亮成了带着家乡味道的思念。

在晋江,有一棵与状元郎有关的龙眼树。2024年8月,首届吴鲁文化季活动在池店镇钱头村吴鲁故居——状元第启动。我站在状元第前,那棵深深扎根在层叠的红壤赤土中的龙眼树,枝叶茂盛,宛如绿色华盖,显示出勃勃生机。

状元第由三座大厝构成,素朴无华,与许多红砖外墙、白石墙裙的闽南古建筑并无二致。其中间一座,原为吴鲁五个儿子的居所,显眼的是其门楣上悬挂着的一方朱漆金匾,上书“状元第”;左侧另一座大厝,本为吴鲁居所,也是他接待访客的客厅;而右侧另一座大厝是吴家学堂,分前后两落,后落为学生读书处所,体现吴鲁“老垂著作贻子孙”的心愿。

这个季节,正是龙眼成熟之时。据载,自汉代起,泉州便开始栽种龙眼树。南宋有一名状元郎王十朋偏爱此物,写下“绝品轻红扫地无,纷纷万木以龙呼”的佳句,以“绝品”形容龙眼,强调其珍贵。

阳光从叶间投影下来,龙眼树打开了枝枝叶叶,椭圆的叶子一片挨着一片,层层叠叠,如在绿海中泛舟,在斑驳的光亮中雀跃,与这建于清光绪年间的三座五开间大厝相映成趣。踏着有着历史沧桑感的地砖,我走进了这栋颇具闽南特色的红砖厝。里面是穿斗式木构架,还有屏隔、漏窗、窗花及斗拱,大多雕有团鹤、螭虎、蝙蝠、夔龙、万字锦、卷草、麋鹿或戏剧人物等传统吉祥木雕图案,古朴大方。

状元第是闽南“皇宫起”传统建筑,是中原文化与闽南地域文化完美结合的典型。其“燕尾归脊”“双燕归垂”的设计理念,寓意燕子(子女)不管飞出多远,总要回归故里。这座闽南红古厝,以及与之一起走过了风风雨雨的百年龙眼树,见证、陪伴了状元郎吴鲁的一生:读书成长,因母丧丁内忧回乡守孝,“庚子之乱”而悲愤作《百哀诗》,并于清宣统三年(1911)闰六月辞职返乡,直至生命最后一刻。我愿意相信,“庭前有龙眼树,不知何年何人手植,今已亭亭如盖矣”,如弯月翘起的屋顶,清静无为的月光在人间细细诉说着哀思,诉说着这位爱国诗人浓烈的忧国忧民情怀,在历史的天空留下不绝的回响。

秋天,总是在一场雨又一场雨后来临。雨后,在瘠瘦的红壤赤土上遍地生根的龙眼树越发翠绿,悄无声息地濡染着家乡的颜色和记忆,泛滥成思乡的情绪。就让这思绪带着我们穿越历史文化长河,翻阅一下吴鲁《百哀诗》的内容。

《百哀诗》上卷45首,主要记义和团抗击帝国主义者事;下卷111首,写和议后个人出都城沿途见闻观感,描绘了八国联军暴行、清廷的腐败和将官的无能。如写《义和团攻东交民巷各国使馆》:“甘军劲旅三十营,貔貅列队鸣饶钲。外人鼠窜困都城,使馆孤立无援兵。无数雄狮扑孤免,夷炮一轰死无数……前锋歼尽尸隐人,后队狂奔如飞鹘……街谈巷议多咨嗟,黟颐沈沈饰聋聩。”写《杨村失守》:“北仓扼要筹固守,日兵悍捷惯抄后。后军摧陷前军逃,文臣殉难武臣走。死如密窠焚聚蜂,生若狭巷逸疯狗。畿疆倚此为长城,猿鹤虫沙化乌有。”尤其是对清廷一些官员的丑态进行了无情的揭露和鞭挞,如“争传献策和戎魏,无复捐躯骂贼颜”(有求和的魏绛之流,没有捐躯骂贼的颜真卿),“诡随巧作全身计,蚊脚夷符贴相门”(相门贴夷文以保命)。

吴鲁所写义和团的活动和八国联军侵入北京的场景颇为具体。当时清廷君臣兔走獐奔,走不掉的也已六神无主,几乎没有留下记述这一段时间内人民遭受的苦难、侵略者的凶残及清廷君臣的丑态等文献,如有也大多是追述。而吴鲁的《百哀诗》不仅是文学作品,更是填补了这一段历史时期空白的宝贵资料。《百哀诗》因此被史学家称为“庚子事变”的“第一手史料”,堪称“庚子信史”。

经历过庚子那一年的龙眼树历经风霜,却是清晰可见的昂然不屈,挺拔在眼前。在房前、山坡上,放眼绿叶婆娑的龙眼树,累累的龙眼挂满枝头,就像翡翠屏上缀满了诗人悲愤哀愁的泪珠。情,最是故乡情;树,最是故乡树。离家再远,所有的细节已然模糊。当看到龙眼树,就像听到那融入心意的乡音,就像看到那暖人心扉的故人。1912年回归故里,年迈的吴鲁,目光一次次落在门前这棵龙眼树上。饱含沧桑的龙眼树枝干,随着时间的流逝,棕褐色老枝的表面已形成明显的皱纹。树如其人,这些皱纹记录了经历的风雨,见证了岁月的痕迹、离家多年的愁苦、哀国哀民的悲愤之情。

如今,在晋江钱头状元第,高大的龙眼树依然以其独特的厚重感和顽强生命力告知世人:“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身在当下的我们应当有着和吴鲁一样的家国情怀,把国家、民族的利益摆在首位,为祖国的前途、命运担忧分愁,为天底下的人民幸福出力。庭前屋后,许多龙眼古木绿树成荫,庇荫了一代又一代朴素的爱国灵魂,在岁月的流转中熠熠生辉。

(作者系福建省作家协会会员,供职于晋江市审计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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