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铜胜
进入冬天,首先让我想到的词是:简约、风骨、寒冷,还有纯粹、宁静、温暖。冬天有着简单的表象,却总让人无端地生出许多复杂和矛盾的感觉。今年,入冬的感觉并不清晰。晨起,感觉冷了,加一件毛衫;夜读,时间久了,于不知不觉中将冬衣也一件件地加上了身,我们仿佛就是在这种不自觉、不经意间走进了季节的深处,感应着时序的变化。
冬天就这样慢慢地、渐渐地、悄悄地来到你的身边,在你的不经意间,在你还没有准备好的时候,你已经适应了它所带来的一切。我喜欢这样让人难以察觉的感觉,时序渐变,大美不言。这种渐变中有着人世的脉脉温情,也给了我们太多的惊喜。我们应该感谢那场连绵的雨,它连缀起秋和冬,模糊了本应分明的季节分界。这样的模糊,一如烟雨迷蒙中的一道长堤。那样模糊的风景,你看不清楚它,它却守护在你人生的不远处,时刻让你真切地感受到它的存在。
有时候,我也会厌烦这样时序模糊的过渡,像一个总喜欢模棱两可的人,始终没有喜怒的表情,即使他站在你的面前,也如躲在你的身后或是更远处,你无法看清他,也无法深入他内心的真实。和这样的人相处,让人抓狂,不敢近之,也不能远之。我们始终在猜测、揣度中度日,日子就有了如履薄冰的乏味,失去了生活应有的诗意,也少了红尘俗世中那份该有的惊喜。
久雨后的一个夜晚,大风起,冬就有了扫荡乾坤的霸气。冬天的大风夜,能独自静下来听一听那风声,该是怎样的一种况味呢?风是有节奏和感情的。起初,只有丝丝缕缕的风从窗户的小缝隙里钻进来,柔柔清冷的声音不紧不慢,翻动我的书页。室内有一点冷,我看着从书页上走过的风的脚印,凌乱、执着。它们翻翻这本书,再去翻翻那本书,吹得书页动了一动,三两页、五六页随意地翻着,还不时发出咝咝呼呼的声音,多么像一个调皮的孩子。
大风夜的前奏很短,随后风势渐大,我不得不关紧门窗,让风在我的空间之外呼啸。夜深了,风卷过空旷街道时的声音,像是胜利者的笑声,被空间的空旷放大,仿佛就在耳边一样爽朗地鸣响。风从楼间支棱着的树梢间穿过时的声音,是不满的。它们撕扯着光秃秃的树枝,拍打着突兀的楼群,发出一阵紧似一阵的呼啸声。你还可以想象风在旷野中奔跑追逐的狂野,那一定是最狂放的节奏。而此时,捧着一杯清茶静坐的我,躲进自成一统的小楼,拒绝风声,也在窃听风声。在风声里,有着我自岿然不动的心定神闲,也有着神游四荒八极的悠闲自在。而我更真切地听见,风声在嘲笑一个窃听者叶公好龙式的虚伪。
彼时,也是冬天的大风夜里,年幼的我常被冬夜彻骨的寒冷惊醒。暗夜里,听见父亲的声音里有茅屋为大风所破的担忧;而母亲总是边为我们掖着被角,边叹息着天气的冷风的大,叹息我家茅屋门窗的不严实、钻进室内风的寒冷,说着“针大的眼,斗大的风”之类的俗语。他们语气中无奈的声息,很快被淹没在呜呜而鸣的风声里。现在,我喜欢彼时的寒冷、生活的真实,父亲的担忧和母亲掖好被角的温暖。
一夜大风之后的天气总是格外的晴朗,就像不破不立的道理一样,没有一番风中的寒彻骨,就不会迎来暖暖的冬阳。以风鸣冬的日子,就这样真实地存在于人生的四季中。它总想告诉你一些什么,以一种难以理解的最真诚的语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