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剑文

五里桥，一头站着朱熹父子，一头站着郑成功父子，亦文亦武。有副名联：“圣域津梁，理学渊源开石井；海滨邹鲁，诗书弦诵遍桐城。”说的就是古时晋江安海镇的文风之盛。

然而，五里桥畔也曾武风浩荡。明末清初，郑芝龙与郑成功以安平为基地，屯兵金厦两岛，打造海商帝国，巅峰时期拥兵二十万，控船上千艘，成为叱咤海疆的一代英豪。是的，郑成功父子曾在安海撑起一片天，那是属于郑氏的一个时代。

五里桥见证了那一段风云变幻的岁月，也见证过一场诗会雅集。1628年，郑芝龙归顺明廷，被授予厦门游击将军。就在那年，他在五里桥西埔大兴土木，建造府邸。府邸占地138亩，主体建筑为五进十三架歇山式，华宇美宅甲于泉郡。也是在这一年，郑芝龙招募数万饥民东渡台湾，拓荒垦殖，进行台湾的早期开发；这一年，郑芝龙筹办海陆十大商行，兴贩东西两大洋；这一年，郑芝龙的三弟郑鸿逵中了明崇祯三年（1630）庚午科武举人。

在世人眼里，石井郑氏家族以武闻名于世。其实，这个家族也曾崇文成风。郑鸿逵喜舞文弄墨，曾有《及春堂诗集》问世，可命运却跟他开了个玩笑。他科举屡试不中，偏偏歪打正着，于明崇祯十三年（1640）考取武进士。南明弘光帝因此派他前往镇江防范清军，担任镇江总兵，挂镇海将军。当时天下大乱，郑鸿逵知道这一去，从此无缘文事了。临行之前，他想办一场诗会，就当与过去作个告别。

恰逢中秋佳节，五里桥畔天朗气清，惠风和畅，少长咸集。郑鸿逵的心灿烂得如那秋阳一般。站在长桥上，西边有西畴绿浪、奎峰叠翠；东方有白塔凌霄、长桥落虹；南面有鸿江环绕，帆影飞渡；北侧有阡陌交错，垂柳起浪。一行人说说笑笑，从古桥走向郑氏府邸。

在及春堂书院，郑鸿逵吟道：“出郭循西畴，旷望何衍沃。海气接为烟，涧水远山落。”他常邀诗友载酒赋诗，击节吟诵，今日随口吟来，却也情景并茂，直抒胸臆，于是响起一片掌声。郑芝龙的儿子郑森随行其后，他那时还在南京国子监读书，他的老师钱谦益不久前为他起了“大木”的名号，正值风华正茂之时，于是即兴作一对联：“礼乐衣冠第，文章孔孟家；南山开寿域，东海酿流霞。”书法飘逸俊秀，文意颇具格局，又引来一阵喝彩。

有许多泉南名士受邀而来，苏琰、秦钟震都为《及春堂诗集》作序，故也前来赴会。晋江人苏琰是明万历四十一年（1613）进士，曾任山东道监察御史。他评价郑鸿逵诗文“多有慷慨之语，听鼓鼙而思，闻庚歌属和，当吾世岂刀大快心哉！”秦钟震也赞道：“高楼凌云，流水泛月，乘兴诗成，天机纵逸。”他是明万历年间进士，诗文皆好，性情与郑鸿逵颇为相像。

暮色微茫，棹声隐约。此时一轮满月挂在桥头上空，郑鸿逵又吟：“扁舟乘月去，清浅与人迟；傍楫何多韵，夜灯不照脂。”朦胧月色里，一行人载酒而行，乘兴吟诵，桨声笑语，好不雅趣。在那兵荒马乱的日子里，这应是五里桥畔最富诗意的一次雅集。不久，郑芝龙、郑鸿逵拥戴朱聿键在福州登基，是为隆武帝。又过不久，隆武帝赐郑森国姓，又赐名“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