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国来

随着年岁渐增，忽然对水多情起来。春水清浅细柔，夏天的水肥而浊，冬日的水又太过冷瘦，故尤爱秋水。

秋水生花，不论是一湾小溪，还是一池碧水；不管是滔滔大水，还是绵绵秋雨。叮咚的山泉，宁静的湖水，均能在心底泛起波澜，流转出绮丽之花。

犹记儿时，老家村西那条小河，两岸绿树掩映，野花点缀，秋水静流，每到支流分岔处，便形成漩涡，唱出悠悠老歌，开出圆润的花朵。

河上，每去二三里，便有座小桥。造型各异的桥墩，截住流水，拉出丝滑的水花。初秋，阳光依然热烈。一个个孩童光溜着身体，立于桥头，像跳水运动员接力般凌空而下，哧溜哧溜扎入水中。顿时，河水翻腾四溅，咕嘟嘟冒出各式花朵。最妙的，当是打水仗。乘着对方不注意，猛地一撩，一串串水花便滑向空中，绽放成半圆，流星雨般袭向对手，打得对手一个激灵，赶忙回击。偷袭人立即一个猛子钻入水底，好半天后方于数米开外探出脑袋，悄悄地，顶开了一朵花。

要问跳水谁最棒，当属村东张二胖。那水花，大的像炸鱼。果真有白鲢受惊跃出水面，一条、两条、三条，霎时间，孩子和鱼儿的跳水大赛轮番上演，不分胜负。河面上，水花激荡，浮光跃金，美不胜收。只见张二胖横空落水，与一条刚起跳的大花鲢在空中相撞。只听“扑通”一声响，大花鲢顿时就被砸晕了头，逃往一旁，肚皮朝天转圈圈，于是便成为大赛“战利品”。

折腾累了，孩子们一溜儿躺在河边草地上歇息，河面渐渐归于宁静。

不知是谁，一跃而起，从草丛里捡起一枚石头片子，将大虾似的身体贴近草地，手臂丝滑地在空中划了个半弧，石片便“嗖”地飞出，像蜻蜓点水，在河面上不停地漂移、跳跃，点开了串串涟漪。于是，大伙一字儿排开，片片石子在水面上奔跑、追逐。谁跑得最远、开的水花最多，谁就能得到战利品。瞬间，整个河面开满了绚丽的花朵。

就这样，河中的花朵，一直从初秋，欢腾至中秋。

秋雨，是最不寻常的，一下就是两三天。绵密的雨脚，踩在河面上，开出细小的碎花，像烟花、像桂花、像流动的霜花，在水面织成一片茫茫大网，泛出粼粼波光，罩住了我们的童年。

时光微凉，秋水如画，正是插秧好时节。河边秧田里，水光银亮，红衣绿衫的村姑，灵巧的手上下翻飞，以一颗颗鲜绿的秧苗为笔，点染出了秋水百花图。

秋水之上，秋叶如花。几十年时光，一如半绿半黄的落叶，还有那几许落花，在河面轻轻荡漾；似一艘艘小船，载着朗朗秋光，悠悠向前。

转眼又到开学季。送女儿去学校报到，一个拉杆箱外加两包行李，从校门口直扛到三楼宿舍，千余米的距离犹如千里之遥。骄阳狠狠打在身上，砸得满身沟壑，汗水汩汩流淌；浑身似有千条虫爬，一颗一颗汗水砸在地上，开出了朵朵小花，转瞬即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