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剑青
早些年,乡村农家总会腾出一个地方,或依厝边之墙而筑,或单独搭建,或充分利用废弃房屋,用来作为养猪之所。猪成了除牛、羊、狗、鸡、鸭之外,与人们相伴相依的“家族成员”之一。
对于大多数人而言,正如闽南语所说,养猪是“拾钱作堆”的好计谋;养猪是“耕种积肥”的好办法;养猪是“发财致富”的好路子。这些朴素的话语,道出了农家人养猪的目的与热情。
养猪是艰辛的。猪与人一样,一天三顿缺一不可。人们知道这个理,时间一到,即使手头还有很多事要做,也得放下来按时喂猪去。若是去晚了,猪则“哼哼嗤嗤”的,仿佛在责备主人照顾不周,怎么能错过吃饭的时间呢?因而家里一定备上一定量的米糠。可米糠有点贵,在猪饲料里掺些山芋藤、南瓜藤、菜边皮、地瓜皮、豆稗子是常有的事。于是,割猪草也就成了放学后的孩子们重要的家庭作业之一。放下书包,拎起竹篮、拿起镰刀,在广袤的田间地头“战天斗地”。然而要找到猪喜欢吃的草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我们总朝着低洼地带寻去,只要有水的地方,像河边、水塘旁、溪流畔,因为水草丰润,长势总是比其他地方来得茂盛,一丛丛、一簇簇,绿绿的、嫩嫩的。左手揪草,右手挥镰,在一阵阵颇有节奏的“沙沙”声中,一片片青草迅速变成了篮子里的“战利品”。割回家的青草与其它饲料混合在一起,就成了猪们美味的晚餐。
在割草的过程中,不必说时有长满尖尖刺儿的荆棘割伤手掌,也不必说一不小心踩滑扑倒在地,单单是应对盘踞在水边草丛里的水蛇,就够孩子们担惊受怕的了。一次,在水草丰美的河边,我正挥动镰刀,兴致勃勃地想象着猪尽情享受美食的情景。忽然,绳子一样粗细的水蛇腾空而起,翻飞、旋转、卷起,而后又扑腾有声,狠狠地摔进河里。当明白是怎么回事时,我惊呆了,原来我割到藏在草丛中休息的水蛇了。当河水中泛起一丝血色,我知道可能弄伤了蛇;再转过头来看看自己,手掌边缘也裂开一个小小的口子。当我哭丧着脸回家时,父母说,水蛇没毒,不要紧的。这才让我放下心来。书上说“打草惊蛇”,其实碰上蛇,更害怕的是人,不管你的胆量有多大。
养猪是快乐的。给猪喂食的时间一到,我们小孩子总喜欢跟在母亲的身后。虽然猪圈时有发出阵阵臭味,但我们很乐意。那些猪吃起食来,真是太好看了。当母亲拎着猪食桶走近猪圈,听到脚步声、闻到猪食味的猪们便会“嗷嗷,嗷嗷……”地吼叫起来,很高兴的样子,好像问候,又好像在说:“饿死我了,饿死我了。”一靠近猪圈,就看见猪用嘴鼻拱着圈门,扬着脖子眼巴巴地等着母亲的到来。等到将猪食“哗哗”地倒入食槽,猪们便迫不及待地将嘴鼻埋进食槽,“吧嗒吧嗒”地吃起食来。猪槽里的沤水在猪一上一下的品食中,四处乱溅。沤水溅得越高、溅得越多,猪仿佛越享受、越高兴。猪高兴了,我们也跟着高兴!
养猪是伤神的。猪跟人一样,也会生病。一病起来,它不吃也不动,静静地躺在猪圈的角落,双眼紧闭,肚皮一上一下地跃动,喘着大气。我们看着心急啊!感同身受地担忧它、同情它、怜惜它。猪仿佛也知道主人心,偶有时候会睁开眼,瞅了瞅主人一下,那泛白的细小眼睛,写满无助、写满无可奈何。
母亲看着猪病成这样子,火速去叫来隔壁村庄的兽医。兽医毕竟是见过很多病情的,他告诉母亲,没事的,最近一段时间流行感冒,病毒性的,打一针就好了。我们小孩子在一旁禁不住开心地笑了,为兽医的高明,为猪的健康,为母亲脸上的笑容,为全家人如释重负的轻松。兽医取出注射器,那玻璃的针管外罩有银色的金属护套,还套着一圈弹簧,而且个头也比普通注射器大了许多。他抓住时机,一下子就朝着猪耳朵的那地方注射药水。隔天,猪活泼如初,全家人皆大欢喜。
时光漫漫,岁月悠悠,现在的家乡农村,已经很少有人养猪了,因为集中场地让更专业的人去养,更合算、更适宜、更有收益。每当想起养猪的往事,心里总洋溢着家猪们那调皮、直爽、好吃的形象来,能有这样的经历,也算是好事一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