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君秋

我家屋后有块菜园。春天，母亲特地留了一垄地，说：孩子们平时没什么吃的，种两排向日葵吧！也好当零食。

初夏的阳光和雨水充足，向日葵像跳高运动员，一下窜到一米多高。笔直的茎秆，水竹般大小，整齐地排列着，像晨练中的士兵。

五月煦阳暖照，沐浴在阳光里的向日葵比菜园里的其它菜长得更快更好。这时，它顶端茂密的绿叶丛中出现了汤圆大小的淡绿色花蕾，被花萼包裹着，粉嫩得很。

那天放学回家，母亲正在菜地锄草。我仰头问她：“听说向日葵会自己转动，是真的吗？”

“你自己去观察就知道是不是真的了。”母亲微笑着说。

于是，每天上学前和放学后我都会到菜园看看向日葵。

向日葵又长高了一点儿。花萼正慢慢伸开，金黄的花瓣层叠，变成了中间黄外边绿的绣球。

让我惊奇的是，早晨出门时，它还朝着东边太阳升起的方向；下午，它竟然跟着太阳转到西方了；到了夜深人静的时候，它又悄悄转回到太阳升起的方向。

接连几天，向日葵都照着这个规律转动。它们像约好了似的，几天前还是一枚拳头大的绣球，现在又齐刷刷变成了瓷碗大小的花盘。花瓣已完全打开，正对太阳，金灿灿的，如一团团跳动的火焰，招徕一群群蜂儿蝶儿在花盘里快乐地打滚。

“真好看。”我说。

“长势喜人哩，今年向日葵要丰收了。”母亲笑盈盈地说。夕阳把母亲瘦弱的身影拖得老长。

“可是，向日葵为什么会跟着太阳转动？难道它长有眼睛？”我的心里充满疑惑，“会不会是它要紧盯着太阳不让它逃走啊？”

母亲轻轻拧了一把我的小脸，温情地说：“傻孩子，向日葵怎么会长眼睛呢？那是因为向日葵的生长需要阳光，所以太阳升到哪儿，它就会跟着转到哪儿。当它成熟时，就不会跟着太阳转了。就像你一样，你的成长也离不开阳光。当你长大了，你也会离开妈妈去开创属于自己的一番事业的。”

我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又过了几天，向日葵越来越饱满。花盘开始微微下垂，花儿开始慢慢萎谢。它朝着太阳升起的方向，真的不再像以前那样跟着太阳转动了。

秋天，母亲把向日葵摘了。我帮着母亲把向日葵抱进屋，沉甸甸的。母亲把葵瓜子洗净、晒干，用温火炒了，放进瓷坛。每天上学，我都会抓一把葵瓜子放进裤兜，心里头满是喜悦……

每年，母亲都会在菜园里种一垄向日葵，直到她倒下的那一年。

后来，我到外地求学，又辗转工作。和朋友们聚在一起喝茶，少不了点一盘葵瓜子。嗑着瓜子，喝着清茶，眼里总会浮现出母亲温情的双眼、瘦削的脸庞，在茶香里萦绕……

随着年岁增大，我渐渐懂得：母亲就是我心中的太阳，而我是那棵张大“眼睛”跟着太阳转动的向日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