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b版:五里桥 上一版 下一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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圆 梦

张景锻

再过几天,又是牵动千家万户的高考日子。每逢这一时节,我的心头总有一股难以名状的心潮在涌动。

1966年,数以万计的学子却在高考前夕收到“高考推迟”的通知。我的大学梦破碎了,不得不离开学校,回到农村,开始“脸朝地、背朝天”的农耕生活。虽然心里充满迷茫和失落,但在我的灵魂深处,还躁动着追求和梦想。从田间地头回来,一有空闲,我就捧着书看,似乎书里还藏着希望。

一日复一日,一年又一年,当现实和理想一次次地砰然对撞时,我深感脚下的路是那么的艰辛和漫长。和大多的知青一样,我年复一年地等待——等待花开,等待希望。

皇天不负苦心人。1977年秋天的一个晚上,我边吃饭边听收音机,忽然听到恢复高考的消息。我放下碗筷,聚精会神听完广播后,高兴地跳起来,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居然还有机会去圆大学梦。

离考期只有40多天,我怀着兴奋、期待、憧憬的心情,找出了尘封多年的课本,分秒必争突击复习起来。高考临近,我连一本地理课本都没有找到,但我并不过于紧张。我知道报考文科对数学的要求相对宽松一些,而数学是我的强项。地理“损失”,可以数学补嘛!

1977年12月的一天,雨过天晴,阳光明媚,老天爷似乎在兆示这是一个好日子。我怀着激动的心情,走进考场,去接受国家的挑选。考场就设在我的母校养正中学,考生有一两千人。早上8点钟不到,考生开始从四面八方涌到考场警戒区外。他们有的三五成群低声交谈着,有的独自在树下踱步默念。考生的年龄相差很大,有的30来岁,有的十五六岁。来自农村的占多数,有的穿着拖鞋,有的光着脚,有的脚上还隐隐约约可见泥巴。大家的神情既兴奋又有点紧张。能不紧张吗?这可是“穿皮鞋”与“穿草鞋”的分水岭!一会儿,人越来越多,黑压压的一片,我不时地挪动身子以维持平衡。此时此刻,我总算感受到“千军万马挤独木桥”的滋味。

铃声响了,考生有序进入考室,没有硝烟的战斗开始了。教室里寂静得只能听到沙沙的运笔声。刚开始作答时,我心跳得很急,手中不知不觉沁出汗渍。我不时把手往身上擦,心才渐渐地平静下来。

第一天上午考语文,由于时间没有掌握好,写作文时,我看一下手表,还剩下不到30分钟。我心里有点紧张,来不及很好构思就匆匆下笔,结果没写好。我迈着沉重的脚步,一脸自责,闷闷不乐走出考室。后来冷静一想,应该不会考得太差。“前科损失后科补”,我自言自语给自己打气鼓劲,很快便调整了状态,全身心地投入下午的数学考试。全场考试结束后,由于极度亢奋和疲倦交织,回到家里后,我一下子瘫倒在床,但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

随后便是漫长的等待日子,我心急如焚而又充满着希望。有一天早上,两只喜鹊在我家屋前那棵老树上叽叽喳喳叫个不停。过了一会儿,突然听到有人大声叫我的名字并喊:“挂号信!”我三步并作两步跑了出去,接过黄色牛皮纸信封,映入眼帘的“泉州师范大专班”几个字特别醒目。我两颊发烫,心突突地跳着,眼眶里夹着幸福的泪花,感觉就像在做梦,好久才缓过神来。这份通知书本该是我18岁那年接到的,至今整整迟到了10个年头,能不激动吗?村里的人闻讯后奔走相告,纷纷前来道喜。此时此刻,我意识到自己崭新的人生篇章就此掀开。

记得那天晚上,父亲特地从县城赶回来。他格外高兴,吩咐我母亲多炒几个小菜,并拿出一瓶酒,招呼我坐下陪他喝酒。往常父子俩很少一起喝酒,因为那时的我对酒不感兴趣。父亲举杯痛饮,可能是太高兴了,一连喝了好几杯。不一会儿,酒劲上来了,话匣子打开了,谈了很多。父亲一再重复几年前一天晚上的一席话:“我就说,这种局面不会长久的。”还不停地夸我:“真是金丝鸟飞上九霄云。”“为张家长脸。”印象中,我们父子俩从来没有这么亲密过。

由于连续下了几天的雨,村边那条沉默许久的小溪兴奋地奔流起来了,远处的山峦蒙上神秘面纱,屋前那棵老树吐出新芽,小鸟在枝头欢快地歌唱。

1977年那场高考就像“冬天里的一把火”,使那一年的冬天显得格外温暖。我过后才知道,当年全国考生570万名,录取人数27万,算是“百里挑四”,实属不易。这场高考,不仅是一个国家与时代的拐点,也是我人生命运的转折点,是一段历久弥新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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