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琪斌

一个微雨绵绵的下午，我去参观晋江市东石镇区的“母亲的房子”图书馆。一楼入口处的墙壁上，镶嵌着一块方石，上面铭刻着几行字：“石生人：石生人的身体里有一个‘石珀’，相当于灵魂。没有‘石珀’的石生人就是一块普通石头，有了‘石珀’它就能‘活’起来。”

我在方石前伫立良久。

不时地，有几对年轻的父母，牵着孩子的手从身边经过，拾级上楼。我抬头，悠长的小巷上空，细雨正轻轻地飘落，小巷也因此显得空蒙而深邃。

后来，我来到东石古寨，站在古寨的最高处，远眺烟雨蒙蒙中这个居于石寨之东、因“石”而得名、被朱熹誉为“海滨邹鲁、仁和之乡”的古镇。当我回望隐于一大片民居之中的“母亲的房子”图书馆，不禁有一种“大隐隐于市”的感觉。我打开手机里的照片，再次琢磨着“石生人”的文字说明，蓦然觉得，我发现了古镇的“石珀”，它正透着一丝清幽的亮光，黄色透明的“石珀”上赫然写着“耕读”两个字。

“母亲”“房子”“图书馆”？这是简单的排列组合吗？

由此，我想到了东石人家许许多多的“母亲”。

作为一个新晋江人，我对东石人家的感知是从耳闻一句俚语开始的。

多年以前，我就听人说过“灵水的菜脯，萧下的查某（女人）”。我曾经琢磨过，究竟东石萧下的“查某”何以成为经久不衰的“网红”？一种普遍的说法是，萧下的查某以吃苦耐劳著称。

走到萧下村的菜市场，你会看到一个个查某站在肉案前，左手按着案板，右手握着一把剔骨刀，远远地看去，好像张飞挺着丈八长矛、关羽耍着青龙偃月刀。近看，她们个个面带微笑，嘴里招呼着来来往往的顾客。

走在萧下村七拐八拐的村道里，你不时地会被一辆猛冲出来的摩托车吓了一跳。心悸之余，抬头只见一个中年查某右脚尖顶着地面，冲你抱歉地一笑，转瞬又“突突”地消失在另一个拐角处，留下一股淡淡的腥味。不用问，那摩托车上满载的海产品：或是海蛎，或是花蛤，或是土蛏……

走进萧下不同的人家，你会发现，庭院里，有的老阿嫲（奶奶）正弯腰忙着“破蚵仔”；大厅里，有的老阿嫲正在“缝雨伞”……

她们正以勤劳的双手，对传统意义上的“耕”赋予新的内涵。

有人说，在萧下，你是听不到麻将声或者“牌子（四色）”声的。而我要说，在东石，在许许多多“母亲的房子”里，“耕读”之声，余音袅袅，绕梁不绝。

如果说，萧下的查某是东石人家“勤耕”的代表，那么“母亲的房子”图书馆，则是东石人家“勤耕”与“苦读”完美结合的一个缩影，是对中华传统“耕读”文化内涵的最好诠释。正所谓“耕所以养生，读所以明道，此耕读之本原也”。

当我走进“母亲的房子”图书馆，天井里，“恒昌讲堂”余音未尽。登上二楼，半封闭式的空间，似隔未隔，似挡未挡。边角处，恰到好处地点缀着几盆绿植。我觉得，与其说这是来到“图书馆”，不如说是在自家的庭院里。它连通着四周纵横交错的雨巷，让一缕缕、一丝丝淡淡的书香，也漾动在午后清幽的小巷之中了。在此读书，少了几分拘束、逼仄，多了几分自由、惬意。来到这里，每一个人都会觉得，自己正徜徉于童年的乐园，栖息在灵魂的巢穴，蹲坐在生命的禅堂。

此时此刻，我不看书，我在看风景。一个个看书的人就是我的风景。我不禁想起了卞之琳的《断章》：“你站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人在楼上看你；明月装饰了你的窗子，你装饰了别人的梦。”

一位年轻的妈妈，正手把手地指着一本绘本，对着孩子窃窃私语，如燕子呢喃，如山泉汩汩；一位白发苍苍的老阿嫲，侧着身子，若有所思地凝视着图书馆的某一个角落，旁边，她的孙子正聚精会神地看着一本书。图书馆里嘈嘈切切、“沙沙沙”的翻阅声，交织着小巷里如春蚕咀嚼桑叶般的雨声，使得图书馆的氛围显得如此的静谧而安详，隐隐地沁出一缕“母亲”的气息。

前有“龙江畔读书社”，后有“母亲的房子”图书馆，这就是古镇的“石珀”。在晋江市东石镇党委、政府和广大干部群众齐心协力，依法实施推进乡村振兴战略，为美丽乡村 “塑形”的同时，也正是有像蔡崇达等诸多的文化新乡贤，为东石古镇“塑魂”，让“仁和之乡”文脉律动、灵魂充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