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远峰

寂静的夜晚，我倒头便睡。不知过了多久，忽而听到窗户被敲得叮咚响。随之而来的是小伙伴们在窗外叫唤的声音：“走，看海去！”我像打了鸡血，马上换好衣服，开门与他们会合。村道上，一群少男少女浩浩荡荡地往海边走去。

那是一个很纯朴的年代，没有电脑可看，没有微信可聊，大海对于我们小渔村长大的孩子来说，是神秘的梦乡，也是精神的家园。高兴也好，伤心也罢，就连吵架都得相约到海边。听过好几次：“沙滩相等！”其实，我知道说这话的人，根本没真的去沙滩打架，就算去了，柔软的沙子也能融化彼此心中的怨气。

今晚，我们又看海来了。月色朦胧，没有路灯，远处一片昏暗，大海显得深不可测。我们只是在沙滩上走，偶尔踩上礁石，想让自己看得更远些。看来，今晚的大海早已入睡，浪花的脚步轻了不少，生怕惊扰大海的美梦。

此时已是午夜，大伙儿谈笑风生，无须担心影响他人休息，因为那声音马上就被海浪吞噬。海风吹过，拂去他们一身的疲惫。这群人中，除了我还在念书，其他人都早早走进工厂，步入社会。这个点，他们刚刚加班归来，工厂的作息时间，让他们习惯了晚睡，又或许正值青春，所以在他们脸上，看不到一丝倦意。

我很珍惜和他们在一起的时光，喜欢听他们讲生活中的事，讲工作上的事。在我看来，他们喜怒哀乐的表情都是那般可爱。现在回想，有好几次我是捧着书坐在他们当中，听着各种新鲜事的。海风继续吹着，海浪轻轻摇曳着蓝色裙摆，沙滩上的脚印被涌上岸的浪花冲淡，再冲淡……

看着彼此被海风熏得双眼迷离，大伙儿才依依不舍地上了陡坡，走回村道。

随着我初中毕业，进入师范，离家越来越远，小伙伴们也渐渐疏远了。有一回，我感叹大家少走动了，找不到从前看海的时光了。一位闺蜜有感而发：“我们来时，你都在看书，路子不同，说不到一块了。”

当时，我心里酸酸的，很难受。其实，我能理解他们，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虽然我的内心从未与他们划分层次，但每个人总会给自己定位，寻找同路人。

后来，我参加工作，儿时的伙伴有的开公司做了老板，有的开店当了个体户，有的仍在家乡与海搏斗……

走，看海去！一句以前常挂在嘴边的话，一句纯真的约定：不管将来去到哪，走多远，回家第一件事，就是呼朋唤友看海去！而今，似乎成远去的风，无法实现的梦。大家都在各自工作的地方生活，更少回家了，我们像是断了线的风筝。少了海的话题，短信更短了。至此，“看海去”仿若隔世，再无人提及。

其实，这两年，我透过朋友圈知道，每个人回家乡都会去看海，有的会录下在沿海大通道跑步的镜头；有的会跟村里的海农出海，去感受讨海生活；有的如我，站立海边，眺望一海滩涂，数着点点白帆……

走，看海去！我猜，他们和我都在等待一个时机，让大伙能聚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