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诗桐

清早，快要进单位院门时，发现门口栅栏上爬满了牵牛花，点缀在深绿的叶子间。一个个紫色的小喇叭，像是在向过往的行人宣告，暑热渐退，清秋已至。

都说春花烂漫，殊不知，开在初秋里的花朵，更是别具风味。大自然赋予了每一个花种独有的品性，牵牛花便是如此。相比于阳光热烈的盛夏，它更喜欢开在初秋微凉的清晨，是爬满藤蔓的日出，是大地苏醒的号角，是沉睡一夜之后的重启。

牵牛花用自己的一生，来报答这人间的一天。晨曦初露，茂盛的叶片呵护着它娇弱的花蕾。花萼也将它紧紧包裹，积蓄着能量，静待花开。随着阳光的铺展，花蕾开始变得强大，势如破竹，逐渐冲破花萼的束缚，展露出鲜嫩的花蕊。明媚的阳光下，它鲜艳欲滴、千娇百媚，有的依旧藏在藤蔓的叶子间，低语初秋的秘密；有的则冲向如潮的人海，笑看这红尘俗世的匆匆步履。到了傍晚，不等夕阳西下，牵牛花便要结束它绽放于人间的这一天。

儿时，老家的菜园里，蔬菜和果树都是父母和姥爷特意栽植的，唯有这牵牛花，是秋风的赠予、大自然的恩赐，不知在何时，就悄悄地在墙角默默长大；或顺着豆角架、黄瓜藤，一路攀升、一路向阳。打开记忆的南窗，一片浓绿之间，总有那么几朵浅紫色的牵牛花，装点着我的童年。

那时，只要一放假，我都要按照老师的安排，在家练弹电子琴。上午，我喜欢弹奏节奏明快的《土耳其进行曲》，一如窗外秋高气爽的清透，也恰似牵牛花爬满院墙的生命力。黄昏，我更喜欢那首忧郁的流行曲《秋日私语》，舒缓的旋律，于指尖流淌在黑白相间的琴键，像是为收官的牵牛花奏响安眠曲，护送它进入下一个轮回。

九月，湛蓝的天空，一碧如洗，如同一个崭新的世界，我也迎来了自己的初中时代。一天，老师找到我，要我做出一个抉择。为了中考能考出好成绩，势必要在文化课的学习上多费些功夫，这样，就不能花更多时间在音乐上了。回到家，我跟母亲谈及此事。她安慰我，无论我做出怎样的选择，都会支持我。吃过晚饭，我照常打开电子琴，将练过的曲子全都弹奏了一遍。伴着旋律，我仿佛又经历了一遍小学的时光。每首曲子，都有独属于它的印记，有运动会上的才艺表演、校园艺术节舞台上光芒的盛绽，还有独奏比赛中一举夺冠的精彩，一一拂过眼前。

夜幕降临，窗外的牵牛花，结束了它一生的行程。可第二天，藤蔓上，依然会生出新的花蕾，重走人间。如今回想，我的这段音乐旅程，在那一刻的确只是暂时的告别。若干年后，我已再次重拾这段美好，可以不时地为繁忙的工作和生活按下暂停键，享受片刻的舒缓与宁静。

恰如那只开一日的牵牛花，或许会留恋，却不曾沮丧。毕竟爱过，也热烈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