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缘

午后，在河边散步，望见一只老鹰式样的风筝盘旋半空。它借着春风，越飞越高，羽翼在气流里荡出一浪一浪的波纹。这只悠游自在的风筝，仿佛是从我的童年穿越而来，勾起了一连串的幸福回忆。

童年春日的天空里，总飞着几只漂亮的风筝，引我奔向万物复苏的大地。坐在桌前看书，不经意地一抬头，我便会瞥见窗外花花绿绿的风筝，红鲤鱼、花蝴蝶、金凤鸟……神气活现，迎风招展，把我的心也拽走了。我牵着外公走到窗前，指着那些风筝央求着，想要放一只更高、更美的风筝。

外公笑吟吟地答应下来，用自行车载着我，一路冲到小学附近的一排商店。隔老远，我就看见挂在门边的一溜风筝，长的、方的、三角的，红的、绿的、七彩的，形态各异、色彩鲜艳。我迫不及待地从车座跳下，窜到门口，在一排排风筝前挑来拣去，每一只都灿烂夺目，难以割舍。终于，我拿定了主意，选择了印有桃花的燕子风筝。

簇新的风筝抱在怀里，一刻也舍不得分离，到了放风筝的空旷场地，我才把它交给外公。一开始，“燕子”还缩在包装袋里，外公劲手翻腾，三两下就组装好了。俊秀的“燕子”张开了翅膀，眉宇间有一种挣脱束缚的神色，美丽又骄傲。

“燕子”在我手中，线轴在外公那。一声“跑”，我就跟着外公的脚步冲出去。外公不停调整线轴，观察风向，像个运筹帷幄的军师。而我，就是他手底下言听计从的小兵。一声“松手”，我立刻撤下对风筝的控制。神了，那只“燕子”在风中震了几下，便直直飞上天空。

风筝一旦升空，我和外公的身份就对调了。我成了发布命令的那个，仰着头喊，“高一点”“再高一点”。外公唯命是从，转动线轴让“燕子”越飞越高。那时候，我眼睛盯着风筝，脑中思绪翻飞：如果引线足够长，它会飞到哪里？能飞上天宫吗？会不会沾染月宫的桂花香？

“燕子”似乎已经飞入云端，成了一个小黑点，我的心也跟着它升起，所见皆辽阔。越来越多的围观者凑拢过来，他们仰着头、眯着眼，追踪我的“燕子”，嘴里还一个劲地夸外公的风筝放得高、放得好。我心里洋溢着说不出的喜悦。看啊，他们追逐不到的风筝，就在外公的手里，用手轻轻一拽，就回来了。

那时候我以为，自己也是一只风筝，丝线缠在外公手上。他一扯，我便跑回去，推门一看，他肯定给我买了好吃的、好玩的。如今，外公已年过九旬，几年前患上了阿尔茨海默病，把他疼爱的孙辈统统忘记了，也再没有扯动过手中的那根情丝。

“回首江乡记昔年，春风一线引飞鸢。”又到风筝飘飞的时节，我怀念的那只童年风筝，它又飞到哪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