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煜圻

在济南度过第三个冬天了。

第一年时，打秋天温度刚降下来，便泛起了对冬天的期待。仿佛每个初来济南的外地人，都情不自禁地想见见冬天的济南，想见见老舍笔下的济南的冬天。响晴的暖阳，秀气的小山，屋上卧着的雪，太可爱、太吸引人。溢出的期待直持续到了今天，以至于我仍记着那年济南的初雪。

不想给翘首盼望的人们做好迎接它的准备，又或是迫不及待地想见等待着它的人们，雪来得很早很急切。整个济南城在十一月初的某个清晨忽地白了。当我睁眼看到窗外白茫茫一片时，几乎忍不住喊出了声。作为海边的南方小城长大的孩子，和雪的关系，仅限于那次在小城海拔最高的山上，堵了两个小时都没能上山见到的山头的一星星雪花，山路上堵满了去看雪的人。济南的第一场雪，也是我见到的第一场雪。尽管对雪不那么了解，但也觉出眼前似乎不是老舍所见的小雪。昨天彩色的世界，忽然就变成了老式电视机故障了的闪烁的屏幕。雪下得太密了，像下大雨时一根根雨丝，在空中被切成豆大的雪点，密密麻麻地落下。不同于雨点下落的“噼里啪啦”，雪花飘在脸上并不疼，不一会儿便化了。

下了一夜的雪，在树上堆满了一枝枝雪疙瘩，又在地上铺了厚厚的地毯。厚实的雪里掺着落叶，泛黄的或是红透的丹枫，从秋天落下，一不留神便被裹进了白色的冬。不远处的小山快看不清了，好容易从漫天大雪的缝隙窥见它的身影，又被积雪盖得严严实实。这才突然感到些愧疚，济南是受不住大雪的，这般秀气的小山还好吗？好像这雪不那么济南了，太急躁。

但待到雪停的时候，所见的景象又不一样。云被撕开了，绽放出蓝水晶般清亮的天，上面嵌着颗发光的鹅蛋。树上的雪疙瘩掉落了一半，阳光落在树梢，绿上缀着白，白上又挂着金，被一片碧蓝笼罩，煞是好看。气温还是很低，但大雪过后的朗朗晴天总使人打心底感到一阵暖意，和这座古老的济南城一起盖着雪晒太阳。这是响晴的冬。

现在，来济南的第三年，对济南冬天的喜爱不满足于停留在雪上，冬日的清晨也值得用心感受。太阳依旧早早挂起，慷慨地向济南的人们洒下橙黄黄的温暖。路边的公园里永远有锻炼的大爷大妈，戴着耳罩裹着厚厚的衣服，动作却毫不笨拙，硬朗流畅。我喜欢逛冬天的早市，到处腾着热气，肉夹馍、夹烧饼、糖油条、鸡蛋包、水煎包……就着热乎乎的甜沫或者豆浆，用济南早餐的碳水盛宴来唤醒自己留恋被窝的身体。我还喜欢济南人的热情。早晨在巷子里的咖啡馆门口坐着时，住在隔壁的大娘推着自行车出门买菜总要跟我唠上几句。我虽不能完全理解内容，但很喜欢听济南话，清脆、爽朗、热情，这又为济南的冬添了几分滋味。这是温情的冬。

这就是冬天的济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