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b版:五里桥 上一版 下一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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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喷灌”少年

脸谱

王琪斌

当我看到他俩的时候,我不禁脱口而出:“喷灌少年。”

远远地,听到一声“浇水啦!”随即一声“来了!”从木屋里冲出了两个少年。哥哥手里挥舞着一根开关棒,弟弟踉踉跄跄地紧跟其后,“我来,我来!”哥哥不理他,径直冲下门前的斜坡,在狭窄的田埂上跳跃。此时,一畦畦整齐划一的蔬菜好像跳动着音符的五线谱,而哥哥就是站在大地舞台前的指挥家。

我喜欢这片田野、这片菜地,周末时,经常来到这里散步。一条小溪自东向西潺潺而流,两岸的小山坡上,一片片葱绿的胡萝卜正斜卧在冬日的暖阳下。对面不远处,一些工人正在拔胡萝卜。地里横七竖八的是红彤彤的胡萝卜,看过去,就像盛开在田野上的炮仗花。小溪边,一棵棵经霜的乌桕,间杂着或绿或红的叶子,在微风中轻轻抖动。湛蓝的空中不时地爆起鞭炮声,随即,“喳喳渣”“叽叽叽”,一只只八哥、麻雀、乌鸦……四散在乌桕树或者木麻黄的末梢。我曾经问过菜农,答复是,这不是在办喜事,而是用鞭炮声来驱赶啄食蔬菜的鸟雀。

哥哥踮着脚,停在田埂的一角,右手握着开关棒,低头往上一搭、一旋,顿时,菜地上一阵“啾啾啾”,先缓后急,接着“沙沙沙”地喷射出一股股白色的小水柱,斜着向上,向四周,交错洒落,菜地上笼起一层层薄雾。冬日的余晖,穿透薄雾,大地转眼间幻化成一片七彩的绸缎。

哥哥纵身一跳,闪到田埂外。紧跟其后的弟弟,被喷了一脸的水。他用手抹了一下脸,加快速度,穿过水帘,跳到哥哥身边。兄弟俩互相翻了个白眼,哈哈大笑。

我猜想,这样的活,这样的“恶作剧”,是兄弟俩最爱干的。既帮了父母的忙,又有得玩,何乐而不为?打开喷灌,就像打开手中的水枪,今天你喷我,明天我喷你,谁也不欠谁。刚开始,也许会吵起来,久了,就只剩下会心的相视一笑了。

这一片菜地,并没有种胡萝卜。之前我问过菜农,因为临近溪边,这片地土质比较紧实,含沙量不高,胡萝卜长得不好,就改种蔬菜了。

木屋四周,目之所及,隆起的是一畦畦芫荽、菠菜、上海青。有的刚露出幼苗,有的已长出寸许,有的可以采摘了。兄弟俩的父母正在不远处采摘芫荽。我走过去,跟他们打了个招呼。男的姓杨,夫妻俩四十多岁,都是重庆人,来晋江已经十几年了。菜地有十亩左右,他们承包打理有五六年了。每天上午管理菜地,下午忙着摘菜、捡菜,夜幕降临时,再把菜拉到安海的蔬菜批发市场去卖。两个孩子,都在附近的学校读书,一个读初三,一个读初一。

“就是他们俩”,女的比了比手对我说。我顺着她的手势看去,小溪边的草地上,几株高大的香蕉树下,一个用竹子和丝网围着的鸭寮边,刚才浇水的兄弟俩手里正各拿着一个塑料勺,嘴里“噜噜噜”地往溪滩上撒玉米。一群正在水里嬉戏的鸭子和白鹅,扑棱棱,摇摇摆摆地上来抢食。

“他们喜欢。”女的话语不多。

“刚才兄弟俩在屋子里做什么?”我问。“做作业呢!”男的说,“他们很自觉的。”正在说话间,空中又“噼噼啪啪”的一阵响。“现在鸟儿好多。”我注意到,田埂角卧着一只大熊猫。“假的,兄弟俩的玩具。”女的注意到我的目光,“哥哥的主意,吓鸟。”“有效吗?”我笑了。“好像有效果。”男的说,“他们也爱放鞭炮,我不让放。”

我往鸭寮那边看去,兄弟俩一前一后正往木屋的方向走。木屋搭盖在山坡的半腰上,面向小溪,后面栽着一株百香果,更高处就是一大片长势正旺的胡萝卜,向北、向东、向南,一直延伸到远方。

此时,胡萝卜的主人也打开了喷灌。从下往上远眺,绿色的叶子、白色的水雾、金色的阳光,还有草地上低头啃食的小黄牛,旁边翔集的牛背鹭,交织成一个充满田园气息的世界。

太阳渐渐下山了。我转过身,夫妻俩还在弯腰忙碌着。“过年回去吗?”我问。“要的,等孩子放假就回家。”女的直起身子,“两年没有回家了。”她停下手中的活,有点担忧,“不知道今年疫情会怎样?”“想那么多干吗?又不是没经历过。”男的很淡定。

“你们是怎么回去的?”“自己开车。”男的说,“就在那儿。”我想起来了,在我来的路上,离木屋不远处,一个用木头搭盖的车棚,里面停放着一辆崭新的小轿车。

回来经过木屋前的时候,兄弟俩正坐在一张折叠的桌子前,面对着洗菜池,各自看着一本书。我瞄了一眼翘起的封面,有一本好像是《海底两万里》。我没有打扰他们,从他们身边轻轻地走过。

回望冬日下的这片田野,我想,这就是“耕读”吧!他们一家,正在这片充满希望的土地上,以最素淡的笔墨,默默点染着一幅以“耕读”为主题的中国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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