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b版:五里桥 上一版 下一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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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沪糖芋

味道

王燕婷

婉姐送我一盒甜芋头,用塑料盒装着,很认真地对我说:“这是深沪糖芋,味道不一般哦。”打开盒子,那炖久了的芋头,已经不是棱角分明的方块,底下有一汪淡黄色的糖水,似乎有些平淡无奇。“去热一下,芋头热了才好吃。”微波炉一转,随着温度的上升,香气缕缕飘散出来。有芋头特有的清香,清香里又有饱满的甜意。尝一口,芋头入口即化,每一口糯连的芋泥里,都带着丝丝甜味,均匀地布满味蕾。一块接着一块,甜而不腻,松而不菜,停箸之余,仍是回味无穷。“深沪糖芋”于2016年被评为中国地理标志证明商标。能获得这类商标的食品,在食材产地、食品质量、声誉等自然因素和人文因素都有严格的要求。深沪糖芋的食材简单,但是越是简单的食材与配料越能考验制作技艺水平的高低,能把简单食材烹调成远近驰名的名菜,那可真不一般。

深沪,“深”为深海之意;“沪”,列竹(用于捕捞鱼蟹)于海涂之意。深沪古称沪江,相传,唐末诗人罗隐来到此地,在烟墩山的石崖之上题了“深沪”与“璧山”四字,后来人们采用“深沪”二字作为镇名。深沪地处深沪湾的东侧,三面环水,一面靠山,枕山临海,具山海形胜。早在旧石器时期,深沪已有人类繁衍生息。晋人南渡,沿江而居,带来许多中原先民的风俗。在晋江,中秋时节吃糖芋正是中原旧俗遗风的延续。

回到岁月的深处,中原先民们每到秋季收成时,为了感谢土地神和祖先一路的庇佑,会把收成的粮食作物做成祭品来拜祭。晋江这一带,待到中秋佳节,人们会煮番薯和芋头来祭祀神明。剥了皮的番薯和芋头,颜色一白一黄,看起来就如黄金与白银,有金银满屋的好彩头。在位于亚热带的闽南,有充足的阳光和水分,给不挑土壤的芋头与番薯提供了很好的生长环境。闽南人靠着多产的芋头与番薯,走过了艰辛的岁月。论实用,芋头比不上番薯,番薯是餐桌上的主食之一;论地位,番薯难以与芋头相媲美。番薯唯有在中秋节才能上供桌,而芋头可是闽南供桌上重要的祭品。闽南人的红白事中必备“衣食”一份,里头有几颗用红纸条拦腰捆住的小芋艿,圆乎乎、毛茸茸的,甚是可爱。本地有句俗语:八月十五吃糖芋头,众人护。原来,闽南语中“芋”与“护”近音。中秋佳节,皓月当空,人们用芋头祭拜神明,“芋仔芋孙”,有祈求先祖和神明保佑儿孙之意。再者,芋头圆滚滚的样子,就是人们内心向往的团圆的样子。而此时糖的参与,更令团聚的家人倍感甜蜜。一口口香甜的糖芋,饱含着人们对生活的美好祝愿和期盼。

芋头频繁地出现在晋江人的餐桌上,晋江人煮芋头可是煮出了花样来。然而,要把芋头煮好却又不是很容易。芋头排骨煲、芋头淮山煲、炸芋头、芋头拔丝……这些其实都还不见功力。龙湖衙口一带,做的芋圆特别有名。选用盛夏新鲜采收的菜芋,磨成粉,不断揉捏,制成芋圆皮。精选劲道十足的猪前腿肉,绞碎后调入五香粉、青葱,做馅。包好馅的芋圆上锅蒸熟后,趁热挑出,剪破,撒上花生酱和闽南甜辣椒,肉馅的香味还未散开,淋上浓稠的大骨高汤。一道美味的芋圆令远近的人们趋之若鹜。

与芋圆相比较,同在晋南一带的深沪糖芋,在食材和制作上便显得简单而干脆。芋头切块放入锅中,取水取糖,煮至芋头酥软。芋头与糖的比例、火候的把握可是一道糖芋做得好不好的关键所在。送我糖芋的婉姐说,她在家试了好几次,但是均未能成功。深沪糖芋一般选用槟榔芋。槟榔芋切块,块头大,要把糖分煨进芋头里头,还要甜度适宜,的确很需要功夫。晋江的许多地方也会做糖芋,为什么单是深沪把这道菜做成了名牌呢?当然,深沪的名小吃远不只这个,还有深沪鱼丸、马加羹、拳头母、煲仔饭、巴浪脯等。我们常说“灵水菜脯,深沪查某(女人)”。深沪的这些美食不知道是不是出自这些水水的深沪女人之手。在等待赶海的男人的漫长时间里,她们守着家,耐心琢磨,精心研制,巧手翻飞出这道菜来。

芋头与糖的简单搭配,不用油、酱、盐和味精,谢绝所有的葱、姜、蒜,保留着食材本身淡淡的紫色,保留芋头特有的香气。一道深沪糖芋宛如一首深沪褒歌,洋溢着蓝色海洋的清新气息,直白纯净,不委婉不含蓄,能抵达内心最本真的地方。在物质丰腴的时代,在我们被各种佐料包围、被各种欲望捆绑的岁月里,爱上一道简单的深沪糖芋,何尝不是爱上一种平静、疏淡、简朴的生活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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