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景锻

老家房子隔壁是一栋上世纪70年代初建造的石头房。这房子经历岁月洗涤，如今墙体斑驳，伤痕累累，给人老旧、沧桑的感觉。小庭院却收拾得十分整齐利落，尤其是简陋围墙上那几盆常年盛开的三角梅，有红的、粉红的、紫色的，争相绽放，非常闹热。心烦时看之，快乐时赏之，甚至路过时瞄之，都别有一番滋味。还有紧邻小庭院的那块绿色的小菜园，一年四季青翠欲滴，蔬果累累，给老房子增添了不少的生机和活力。古人云：“斯是陋室，惟吾德馨。”干净的仪容、整洁的屋子，能映射出一个人对生活的热情。老房子住的是何许人也？带着几分好奇，经过一段时间的观察、打听，我渐渐地对这户神秘的邻居有了初步的了解。

男主人是贵州人，40多岁，皮肤黝黑，衣着朴素，一到夏天或是大热天，经常脱掉上衣，光着膀子，看得出是个老实巴交的农民。女主人30岁出头，身材矮小，操着一口生硬的普通话，也许是语言交流不便，很少和人扎堆聊天，总是冲着路人微笑；她勤劳，能吃苦，在一家小制衣厂打工；在家里手脚也很少停歇过，把家庭里里外外打理得井井有条。

前不久我回老家，手扎到刺了，自己折腾大半天，就是整不出来。情急之下，我向隔壁这家邻居求助。女主人正在厨房做饭，但见厨房很简陋，一个用砖石垒成的柴火灶十分显眼，旁边是劈好的一捆捆干柴。我说明来意，她搬来一把小凳子，热情招呼我坐，并进屋拿缝衣针。我坐在灶前小凳子上，顺便帮她看顾柴火。望着灶膛里跳动的火苗，仿佛时光倒流，我又回到童年时帮奶奶烧火的情景。没想到六七十年后，竟有人还在烧柴火做饭。过了一会儿她出来了，用缝衣针给我挑刺，可能是扎得太深，还是整不出来。她沉思片刻，端来一碗热水，示意我把扎刺的手指插入水中。我明白，她是运用热胀冷缩的原理。果然泡了一阵子，手指热涨了，刺渐渐地被顶出来。她用针轻轻一挑，刺终于整出来了。我顿时感觉舒服多了，心想这女人不一般啊！在泡指挑刺过程中，我们闲聊起来。我说：“人家都用煤气了，你家为什么还在烧柴火？”她说：“你有所不知，柴火烧的饭菜特别香。”接着又说：“现在农村废弃的木材、树枝太多了，信手可得，用它烧火做饭变废为宝，何乐而不为？”说着便爽朗地笑了。这一笑使我的心释然了许多。我问她在这里的生活习惯吗？她说这边的生活环境很适合自己：“房租很便宜，蔬菜自己种，柴火不要钱，井水在灶边，更重要的是找活干很容易。有活可干，有地方可住，温饱有保证，我们就心满意足了。”聊着聊着，突然一个背着包、高高壮壮的小伙子大汗淋漓地跑了进来，喊道：“妈妈我回来了。”她“嗯”了一声：“饭已做好了，饿了就先吃吧。”他说：“不饿，我出去玩一会，待爸爸回来一起吃。”说着放下背包，一阵风似的消失了。我一头雾水，她看起来30岁出头，哪来这么大的儿子？女邻居似乎猜透我的心思，说：“他是我老公与前妻所生的儿子，现在读职业高中。他亲妈病故时才6岁，没妈的孩子像根草，太可怜了，后来我当起他的后妈。说句良心话，虽说是后妈，但该疼爱的地方就疼爱，该教训的地方也不含糊，时间长了，他也接受了我，不管什么场合一口一个妈地叫不停。我也从心底里喜欢他。”听她一席话，我心想：说是后母，其实胜似亲母！女邻居还告诉我，她婚后生了一个男孩，今年六岁，在上幼儿园。她男人每天早早把孩子送到幼儿园，然后去载客，放学时顺便把孩子接回家。我说：“私立幼儿园学费很贵吧！”她说：“是啊，一年要上万元，但再穷也不能穷孩子的教育。”

“说曹操曹操就到”，父子俩风尘仆仆地回来了。一个胖墩墩的小男孩像一只温柔的小猫，张开双臂扑向母亲。我把挑刺的事告诉了她男人：“你好福气娶这么一个聪明、贤惠的妻子。”他听了乐得合不拢嘴，一个劲地夸自己的妻子：“在家能干活，在外能赚钱，善解人意……”夸得妻子不好意思，一脸羞怯甜蜜的微笑。接着，她也夸起老公来：“脑袋瓜精，手艺灵，喜欢琢磨。”夫妻俩带我参观男主人设计安装的太阳能照明灯、玻璃观赏金鱼缸，还有他们驯养的一大群鸽子……我感到有些不可思议，便脱口而出：“你家的日子不宽裕，还有心思养鱼养鸽？”男主人笑着说：“正因为生活压力大，心情容易烦躁，所以要自找乐趣放松心情，养金鱼、养鸽子是最好的解压方式。”他举例道：“鸽子羽毛干净，机灵漂亮，爱飞翔，也爱粘人，呆萌可爱，是美好生活的象征。当你看到它们在蓝天白云下自由飞翔，时而飞到你身边追逐打闹，这样的场景，你不觉得生活安宁又美好吗？”听了他的一席话，我不能不对这位看起来老实巴交的邻居刮目相看。

回家后，邻居的话语如一股暖流一直回荡在我的心头。正值年终岁末，我深深地祝福这对内心强大、善良的夫妇：心想事成，一年更比一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