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b版:五里桥 上一版 下一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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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叔公的脚板薯

苏水梅

清明节那天,我回到老房子。八叔公种的脚板薯在老房子的角落里堆得小山一般高。八叔公问我们喜不喜欢吃,如果喜欢吃的话,就每人拎一块回家。

我知道我的八叔公属马,今年95岁。之所以清楚地知道八叔公的属相,是因为我在那座老房子生活的二十多年时间里,亲人们许多次和我说起我出生那天的场景。

因为早产,当时情况一定十分危急,老房子里应该是一片忙乱的情形。多年后,我从亲人口中支离破碎的描述,复原出当年的紧张气氛。八叔公火速前往山下的水沟旁采摘一种草药,据村里的接生婆说,那种草药可以缓解产妇的不适。她们应该是希望我能在母亲的肚子里多待上几日,不承想,我还是着急慌忙地来到这个世界。

后来外婆告诉我,我刚生出来的时候,肚子是透明的,在抽屉里睡了三天,才会哭,才会吃奶。那三个日夜,外婆寸步不离照顾在侧,用棉签往我嘴唇上沾一些汤粥。好不容易,我活了下来。

八叔公已经搬进小堂叔新建的楼房里。新房就在老房子旁,外面有两棵古老的龙眼树。我曾多次听村里的老人说,那两棵龙眼树在他们还是孩子的时候,就已经是亭亭如盖的样子了。我们小的时候,龙眼树下那一片阴凉的场地就是最快乐的游乐场,打玻璃弹珠、转陀螺、跳绳、跳格子……当然,最快乐的时光莫过于龙眼成熟的季节。因为有很多年,八叔公向龙眼的主人承包了那两棵龙眼树。一到收获的季节,八叔公就架上梯子,上树去采摘。那些年月,龙眼的果实很值钱,我们一群孩子只能在树下捡拾掉落的龙眼。即便是这样,每个小朋友也都能吃得肚子滚圆。

龙眼树往外就是田地,八叔公的脚板薯就种在田里。

八叔公是种庄稼的好把式。前面讲到,他和我一样属马,“你是晚马,歇工的时候生的,所以你一辈子都不用干重活,很好命;我是早马,一大早出生的,这辈子就是劳碌命。”八叔公说这些话的时候,脸上的笑容像一朵绽放的菊花。

在八叔公的脸庞还没有绽放菊花的那些年月里,他总是不辞辛苦地默默耕耘。水稻、芭乐、橘子、橙、柚子、香蕉、菠萝……八叔公种过的作物品种繁多,每样都产量丰、质量好。

多年以后,我离开家乡,离开住了二十多年的那个家。老房子在时光里渐渐颓败,一切已是物是人非。好在,岁月在脸上刻下沟沟壑壑的同时,也让我学会用一种遥远的距离和新鲜的眼光看自己。

八叔公很认真地委托厦门的小姑姑,带一大块脚板薯回厦门给“韵啊”姑姑。八叔公说的这位姑姑已年过八旬,我跟她许多年没有见面了。记得最近一次遇见是在厦门轮渡码头,我下了船,上公交车要前往小姑姑家给表弟补课。如今,表弟家的孩子已经是幼儿园中班的小朋友了。

八叔公自幼和我爷爷从老家泉州来到漳州,苏家的八兄弟如今只剩下他了。“韵”姑姑应该叫八叔公“八叔”,老家人习惯在称呼对方时加一个“啊”字的尾音,这样的情韵只有用闽南话说才能表达得出来。八叔公说:“叔种的,给她,她一定喜欢吃。”

写到这里,我的眼泪就掉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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