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谋清
我认识的第一个梧林人是蔡煌仪。他当了20年村主任,后来还是支书、主任“一肩挑”。现在蔡煌仪退了,可想了解梧林,人们还总是说:“找蔡煌仪!”蔡煌仪是梧林的活字典。也可以说,蔡煌仪是梧林的“百科全书”。
所有去过梧林的人都知道德鑨宅有两棵老榕树。一棵树头在厝顶,一束束根顺着房梁延伸;还有一束根顺着柱子垂下来,扎入地里,成了树干,让人觉得树头在上、树身在下。另一棵在围墙里,四面墙壁,满地树根,盘根错节;有一条根像龙、蛇,横在半空,遇到墙壁,无奈,又顺墙而下,钻入地里。
蔡煌仪说,两棵都是鸟屎榕,原来都在厝顶上。有一棵,厝顶塌了,从上边掉下来,继续活着。
所有去过梧林的人都知道朝东楼是钢筋水泥结构。
蔡煌仪说,不全是钢筋水泥结构。有些墙壁是竹竿水泥结构。朝东楼是分三次盖的。先盖三层主楼,再盖二层“花向”(注:花向,指和主人家居住的房子相向,原来有钱人供下人居住的房子),最后用一边是水泥墙一边是小门楼,把主楼和“花向”连接起来。朝东楼墙壁粗糙是模板的原因。主楼二楼楼板留有两个四方形的口,不是电梯口,是留作上建材的口。
“勿会出哩伦敦。”意思是好东西不会离开伦敦城。这句最洋的土话就是蔡煌仪在给我们介绍朝东楼时讲的。朝东楼现在还在装修。蔡煌仪领我们上了主楼二楼,通过小门楼的过道到了“花向”二楼,又上了“花向”的楼顶平台。他说,以前从这楼顶可以一直看到泉州。
所有去过梧林的人都知道,朝东楼和五层厝是哥特式罗马式建筑。
蔡煌仪说,朝东楼里面设计是中式的,没有卫生间;五层厝接近西式,有卫生间。两栋洋楼里边都没有装修。外观,五层厝吸收朝东楼的经验教训,显得比较精致。蔡德鑨小儿子那辆摩托车原来放在五楼,这算是一件文物。
蔡煌仪自我解嘲说,和别的村子比,梧林发展比较慢;反过来说,如果梧林早开发,也许这传统村落就被破坏掉了,不会保留得这么完整。
梧林原来无法让人走进来,脏兮兮的。很多华侨房子人去楼空,有的倾斜,有的塌陷;还有发生过火灾,只剩下遗迹:烧黑砖石、杂草丛生、野花无主。当年上梁的鞭炮、落成的盛宴,都无影无踪。但是洋楼水泥钢筋坚挺,红砖上边的雕饰仍然棱角分明、色彩红艳。它们依然在故国家园坚守。
梧林进行一场大清理,有的要整修,有的得重建。原来房子是一家的,经过几代,房子就变成几家的。只要一家有不同想法,改建就得停下来。有一栋房子,遭过火灾,全塌了,要重建,让主家出一部分钱,现在菲律宾的几家意见不统一。难题一道一道提了出来。
德鑨宅那棵从坍塌的厝顶掉下来还活着的榕树,根系特别发达,裸露在地面上,到处都是蛇行的根。清理房屋时,有人想把它砍掉。已经砍断了几条根,蔡煌仪知道后,赶到现场,把它保了下来。
这样就说到梧林的路,触到了梧林的痛。
梧林人一直想要有一条通向外边的大路。可到十几年前,梧林还是晋江唯一没有通公共汽车的村子。
20世纪70年代,他们就有修路的想法,只是想把路修宽一点,弯弯曲曲也没关系,过别人村也没关系。那时还是生产队,地块可以置换。但出了难题,有几个粪坑,有几棵龙眼树,要价很高。一棵龙眼要3000元,当时,这是很大的数字。卡住了。
20世纪80年代,这时地已经分到各户,又卡住了。
20世纪末,已经改革开放,梧林人要办厂。梧林华侨多,也想回来办厂,汽车没办法进出。梧林人下了大决心,这回要修20米宽的路,长度是958米。梧林自己筹集了200万元,政府帮着征地。一开始定的标准出了问题。离306国道500米内每亩1万元,500米外每亩5000元。本村的好办,外村的就解决不了。结果烂尾了,现在还能看到残存的路段。
2015年,邻村那边要拉电线,梧林很配合,互相合作,东西三路才算开通。要进梧林的那个路口,还有邻村个人的地,还纠缠一番。
梧林人要路做什么?
梧林人走出去,外人走进来,从封闭走向流动。
尤其是改革开放后,梧林人心急如焚。
梧林现在成为星级景区,村里有水泥路,景区有石板路、花砖路;出去有公路,还有高速公路,还有高铁。梧林进出问题解决了,比原来期望的还多了游客,每天一般都有2000多人,一年下来几十万人。梧林由寂寞走向繁华。
在梧林,认识煌仪,又认识马追,也认识新塘街道的一些干部。我们不由地探讨一个问题:梧林景区、传统民居是乡村还是城市?
梧林传统民居的归属已经回答我们提出的问题,但情感还会经常错位。梧林景区不是原来意义上的梧林,如果还把梧林景区当作农村就是一个误区。
建一个城市不容易,提高市民意识其实路更远。梧林,与时俱进。
一个景区的生命力是什么?
五店市在城区,不是城中村;梧林在乡下,也是城市的一部分。不是等周边成为城市,而是梧林自己的城市化,中心要带动周边增进城市意识。
我要说的就是,梧林定位是晋江这座城市的一部分。它摆脱了原来乡村层层包围的困惑,站在城市的高度思考。这是梧林新的起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