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记者 黄海莲

咱厝东石是有名的木雕之乡，“石雕看惠安，木雕看潘山”说的便是东石潘山村的木雕。以潘山村为中心，周边的乡村里聚集了许多木雕手艺人。在这众多的木雕手艺人里，有许多人都是从事了一辈子的木雕手艺活的，他们靠着这个手艺养家糊口、安身立命的同时，也默默地将这个老手艺传承了下来。61岁的洪清伟便是其中之一。

从眠床雕花开始

入门

洪清伟是东石玉园（麦园）村人，16岁那年，便跟着哥哥学习雕花工艺。那时，洪清伟的哥哥已经是比较知名的木雕师傅，带着四五个徒弟。洪清伟成为哥哥的学徒后，便跟着师兄弟们一起学习。“最开始学的是眠床雕花，师傅画好了纹样，我们就负责锯木、镂空，再进行细致的雕花。”

眠床是闽南人对床的叫法，在上世纪90年代以前，闽南人的眠床是立体的，这种眠床三面有围、四角立柱、上有顶棚，顶下四周通常还有横楣，在围堵、立柱、顶棚、横楣上，都会有雕花装饰。因此，在过去，很多木雕师傅雕刻得最多，也是最大众化的就是眠床的装饰件。“眠床的雕花很考验功夫。”洪清伟说，眠床的雕花装饰题材一般为花鸟、瓜果、人物故事等。其中，“梅兰菊竹”“喜鹊闹春”“一帆风顺”等图案，皆取其吉祥之意，而人物故事题材则大部分取自戏剧人物和民间故事，比如“三国故事”“西厢记”“陈三五娘”等。

“按闽南的风俗，新人结婚时一般都要定制一张眠床，往往要提前一年，有的甚至要两年的时间定制。”洪清伟说，通过计算床栏板、床架上雕刻构件或描金板等的数目来体现眠床的讲究程度，一般有“11堵”“24堵”“36堵”等规格。这个“堵”就是眠床雕花中最重要的部分，“‘堵’越多，规格越高，雕刻的内容也就越多，每一堵上的图案都不同，有葫芦、绢书、棋盘、芭蕉扇、宝剑、莲花、花篮、笛等‘八宝’；有金鱼、鲤鱼、凤凰、麒麟、雄鹰等动物；有水仙、茶花、荷花、杏花、牡丹、石榴和梅、兰、菊、竹四君子等植物……这些图案的雕法各异。”正是因为一入行就接触这么复杂的眠床雕花，让洪清伟的木雕手艺有了坚实的基础，在不断地学习努力之下，他的手艺越来越好。“那时来找我们雕眠床花的人很多。不仅有本地的，还有其他地方的。”洪清伟记得，当时，石狮蚶江一带的很多人都会来东石订制眠床。

“可惜，很久都没有雕过眠床花了。”雕刻了十几年的眠床花后，洪清伟转而雕刻红木家具。“自从有了新式床铺，就没有人做这种老式眠床了。”洪清伟说，一张老式眠床雕刻好之后，还要经过填漆、上漆、贴金、描金等多种工序，特别考究的往往要耗时数年才能完成。时间长，花费的钱也不少，再加上随着社会发展，床越来越简化，老式眠床已经很少人使用，更别说制作了。“我们过去一天的工钱2元（人民币，下同）多，雕一张24堵眠床的雕花工钱200元左右，现在工钱就要2万元左右。这还不算木材，以及其他工序的工钱，因此，成本高、时间长，普通人想做也做不起了。”

一辈子只做这一件事

匠心

随着传统眠床淡出人们的生活，洪清伟开始雕刻红木家具、古建筑的构件，以及神龛构件等。他清晰地记得第一次接到古建构件的活，是一位台湾客户。“他要订制一些放在祠堂建筑上的花鼓件，里面的纹样精细，原来承包的人做不了，几经辗转找到我，让我帮忙做。”看着对方拿过来的花鼓件样品，洪清伟只看了一下，便应承了下来。多年的雕刻经验，让他对任何雕花物件都得心应手，只要拿起刻刀，他就能把对方想要的东西雕刻出来。

“你看这个花鼓件，上面镂空刻的是铜钱的样子，那边那个则是梅花的样子，还有龟壳的样子。”洪清伟说，就算同是花鼓件，纹样不同，雕刻的方法也不一样，而且花鼓件有大有小，大的比人还高，小的就只有手掌大，对雕刻手艺要求很高。

洪清伟一边说着话，一边雕刻着一尊立仙（立体的仙人形象），只见一刀下去，人物的眼睛便出来了，位置不偏不倚，而且神情栩栩如生。我们感叹着他的手艺炉火纯青，他却说不过是熟能生巧， “我这一辈子只做这一件事，手里拿的不是木头就是刻刀，每一刀下去心里都有数。”

和眠床雕花的工艺不一样的是，许多古建筑构件在开始雕刻前，要先确定尺寸，根据需要雕刻。不同构件要先画好设计图，再在木头上画好图案，再根据尺寸打粗坯，然后再进入手工雕刻、打磨、抛光环节，“以前打粗坯都要手工锯，现在有机器代替，打粗坯快了很多。”洪清伟说，除了打粗坯有机器代工外，其余的都要手工雕刻，“要雕刻一个成品工序很多的，用到的工具最少有四五十种。”在他的工作台上，几十把各式各样的刻刀整齐地排列着，雕刻不同部位需要用到不同的刻刀，但是洪清伟只要一眼就能从几十把刻刀里准确地找到那一把，只见他手里的刻刀在木头上如行云流水一般，几个动作之后，这尊只有手掌大小的立仙马上就鲜活了起来，造型飘逸、惟妙惟肖。

希望木雕手艺不要断

传承

从16岁开始学习木雕技术到如今，洪清伟已经做了45年，诚如他所说，一辈子他只做这一件事，木头、刻刀成了他人生里最深的印迹。洪清伟的木雕作坊就设在家中，一楼上百平方米的空间里堆满了各种木雕成品、半成品，院子里也随处可见雕刻好的古建筑构件。每天早上起床后，他都会先到工作台前工作两三个小时，再去吃早饭。“六七点就开始雕刻，一直到九点多才吃早饭，这已经成为习惯了。”洪清伟说，除了偶尔出门买点东西，他一整天都在这一方作坊里。

40多年来，洪清伟除了沉浸在木雕世界里，也教授徒弟，传承雕刻手艺。“28岁那年，我就开始带学徒了。”洪清伟带了六个学生，现在都是独立的手艺人了。如今，他的儿子洪彬也跟着他学习。

“记忆里父亲都是坐在工作台前，那时我还在上小学，有时候半夜一觉醒来，都能看到父亲还在灯下赶工。”洪彬从小耳濡目染，对木雕也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从学校出来以后就开始跟着父亲学习木雕技艺。如今，洪彬学习木雕已有10年时间。在洪清伟的工作台前，就是洪彬的工作台，父子俩平时相向而坐，各自埋首于手中的作业，遇到构件的样式或者技法的问题时停下来就能够交流，“他有兴趣愿意学，我很高兴，我自己做了这么多年了，总有老的一天，希望这个手艺不要断，能够由他们不断传承下去。”洪清伟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