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漪
早晨刚起来,母亲从乡下把新鲜的金橘送来了。那闪着露水的金橘在任性地从窗户铺洒进来的阳光轻抚下,显得鲜嫩可人。我迫不及待地拿起一颗轻轻咬开,酸酸甜甜的,微微有点涩,正是儿时的味道——我喜欢的味道。
金橘又称金桔、金柑,系芸香科植物。金橘树四季常青,秋冬果熟。从我记事起,母亲在屋前种了两棵金橘树。春天,在春雨春风的抚慰下,金橘树如饥似渴地吮吸着春天的甘露,嫩绿的叶芽争先恐后地冒了出来。初夏时节,玉白色的橘花盛开了,在翠绿的叶间错落有致地绽放着,格外撩人。微风拂过,一缕缕如梦似幻的清香就扑鼻而来,沁入心扉,颇有“遥知不是雪,惟有暗香来”的醉人韵味。花谢后的翠绿叶芽间,一枚枚青青的小小金橘儿已然挂果了。金秋时节,树上结满了一个个诱人的黄澄澄小金橘,仿佛一盏盏小灯笼,有的羞涩地躲在郁郁葱葱的绿叶后,有的高高挂在枝头,惹人喜爱。冬季,成熟的果实缀于绿叶间,真可谓“碧叶金丸,扶疏长荣”。北宋文学家苏轼对金橘充满了喜爱,不但喜欢金橘的四季常绿、叶片婆娑,而且对金橘的甜美溢香赞不绝口,于是留下了千古名句:“一年好景君须记,最是橙黄橘绿时。”
金橘成熟后,母亲采摘一些分给左邻右舍品尝,剩下的都给我们大快朵颐。记得第一次吃金橘就闹了个笑话,我好不容易才把橘皮剥掉,然后把果肉扔到嘴里,急不可耐地一咬,酸酸的味儿让我直皱眉。母亲见了忍俊不禁,笑着说:“金橘主要的食用部位就是表皮,连皮带肉一起吃口味更好。”我又拿起一颗放到嘴里,酸酸甜甜的橘汁在口中流淌,迅速弥漫开来,滋润了喉咙,舒爽的感觉直入心田。吃完后嘴里居然还有淡淡的芳香,那种独特的滋味让人久久回味,真是“香雾噀人惊半破,清泉流齿怯初尝”。英国诗人托尼·哈里森品尝金橘后写了一首诗:“不是橙子、不是青柠,也不是蜜橘,这种来自东方的柑橘,大小只能与樱桃相比;从树上摘下,整个吃下去,甜的果肉,酸的皮——抑或是酸的果肉,甜的皮……”
那两棵颇受大家青睐的金橘树伴我度过了美好的小学和中学时代。后来看了一些书,才知道金橘在我国源远流长,也颇受人们的钟爱。《吕氏春秋》载:“果之美者,江浦之橘,云梦之柚。”表明两千多年前江浦就出产橘子。屈原的《橘颂》云:“后皇嘉树,橘徕服兮。受命不迁,生南国兮。深固难徙,更一志兮。”借赞颂橘树的内外兼美来自喻。宋代大文豪欧阳修《归田录》载:“金橘,以远难致,都人初不识,明道景祷初,始与竹子全优至京师,金橘香清味美,轩之樽俎间,光彩灼烁,如金弹丸诚真果也。都人初亦不甚贵,其后因温成皇后尤好食之,由是价重京师。”
十多年前的一个冬天,那两棵金橘树渐渐枯萎了。前几年,母亲又买了两棵金橘苗,在她的精心培植下,今年终于开花结果了。我吃着那酸甜可口的金橘,深藏于味蕾深处的眷恋瞬间被激活了,就是那种温馨而熟悉的味道。台湾作家林清玄在《铁树的处女之花》中写道:“金橘落果处,铁树开花时,万法随因缘,天地不自私。”心底无私的母亲终于圆了我们多年的梦。
“珠颗形容随日长,琼浆气味得霜成。”黄澄澄的金橘从千古时空穿行而来,历经风雨洗礼。它是大自然给予我们的最清甜的馈赠,值得永远期待、尽情享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