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记者 黄海莲

种花、摘花、串花、绑花灯……晋江磁灶宅内村86岁的陈碧霞，一辈子都生活在鲜花丛中，她做的花灯并不是我们熟悉的元宵花灯，而是由真正的鲜花制作而成的。上个月，宅内鲜花灯入选第七批晋江市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性项目，鲜花花灯和陈碧霞“花香萦绕”的手艺人生也因此被更多人知道。

鲜花花灯撑起一个家

一说到花灯，大多数人会想到元宵佳节赏到的彩扎花灯……但在咱厝晋江，还有一种别样的花灯，叫“鲜花花灯”，是由各种时令鲜花编制而成的。在闽南人的日常里，凡遇小孩出生、满月、敬天公、结婚等喜事，人们都喜欢买一对或数对鲜花花灯挂于家中的厅堂或宫庙祠堂中。

自从19岁嫁到宅内村，陈碧霞就和丈夫一起做鲜花花灯，如今已经做了整整67年。

早期晋江人有种花簪花的习惯，尤其喜爱花形雅致、气味清香的白玉兰。清末民国初，磁灶宅内花商发现了这处商机，就在自家房前屋后种上了白玉兰和各种各样的时令鲜花，宅内因此而出名。晋江民间曾流传着一句“宅内花满泉南城，晋江看花看宅内”的美称。再后来，宅内人不仅卖鲜花，还将鲜花做成花灯、花彩、花篮、花瓶枝、花牌等，在上世纪50年代成为宅内的经济支柱。其中又以鲜花花灯最为出名，有八仙勾篮花灯、八骨花灯、六骨花灯、六瓣灯等。

陈碧霞丈夫叫张子木，张家从事鲜花花灯的制作，是从张子木的太爷爷那一代开始的。张子木6岁那年，父亲过世，为了家人生计，张子木早早接过父亲留下的鲜花花灯制作手艺，一做就做了一辈子。虽然村里也有其他的人家从事鲜花花灯制作，但张子木夫妻俩制作的鲜花花灯做工精美，远近驰名，每逢年节或庙会之前，各地订单纷至沓来，两人根本忙不过来。“忙的时候，通宵达旦地串花，天一亮就得去采花，然后回来继续串花。”陈碧霞说，如果有人来做客，和客人说话的时候手中的活也是不能停下来的。平时出去串门，手上也要一手拿小刀，一手拿一把麻皮或竹篾，边走边把它们劈成细丝，用来穿花和串花用。（穿是用花针将花串在塑料红绳或麻绳上；而串是将竹篾削成像牙签一样的细长针，将花苞串在竹针上，方便后面使用。）

“忙订单的时候，上午上山下田采花，下午和晚上则串花扎勾篮。不忙订单的时候，要去花田里浇水、养护，准备麻皮丝或者竹篾丝。”陈碧霞说，60多年来，自己每天都围绕着鲜花灯在生活，也是靠鲜花灯撑起了一个家。但是，20年前，老伴的逝去，孩子们各自有了其他事业，陈碧霞除了和儿子做一些比较复杂的鲜花灯以外，将生意逐步分给其他房派的亲戚做。这两年，年纪大了，眼睛有些花了，陈碧霞不再像从前每天做鲜花灯，只有在订单多的时候才会帮忙。

累积60余年经验的“花谱”

农历六月初九（7月7日）下午，陈碧霞来到堂侄张国联的家中，张国联夫妻正忙着为第二天要交货的鲜花灯做准备，厅堂里摆满了上午采摘回来的鲜花。陈碧霞一进门就直接坐到了鲜花堆前，拿起一根花针就开始串花。“福埔那边的庙里订了8盏灯，明天要挂的，今天得赶完。”陈碧霞说，每年农历的五、六、七、十月是高峰期，订单最多的时候一天要做二三十盏。

串花的花针是钢制的，有20厘米长，又长又细，一不小心就会刺到手。但是陈碧霞却看都不看针，拿起花朵就往上串，针尾穿着红绳，陈碧霞将不同颜色的鲜花依次串上，不一会儿，一串五颜六色的鲜花串就串好了。这样的鲜花串只是鲜花灯的一个小零件，通常一个鲜花灯要用几十串甚至上百串的鲜花串再加上各种花签、花架组合而成。

“时令不同，用的鲜花品种也不同。现在用得比较多的是茉莉花、栀子花、粗糠花（千日红）、送娘花（素馨花）、含笑花、鸡蛋花、木槿花，还有各色菊花，4、5月的时候用玉兰花比较多。”陈碧霞说，每种鲜花都代表着不同的意思，例如玉兰花寓意高洁品质，茉莉花代表敬重与诚挚，鸡蛋花寓意希望与勇气，素馨花代表人们对亲切平和的追求……制作的时候要根据花朵的特征，以及花灯设计的需求，使用不同的花进行组合。

记者在旁边看了一会儿觉得很简单，上手一试才发现并不容易：花朵大小不一、花瓣又娇嫩，要从中间穿过去又不破坏花瓣花形很考验技术，而且花针细长，穿过后为了不扎破花朵也要小心翼翼。记者花了十分钟才串完一串花，而且花串上的花歪歪扭扭的，而那时，陈碧霞已经串了四五串了，但是，她还是嫌弃自己太慢了，“现在老了，眼睛不行了，以前同样的时间都串了十几串了。”

60多年来，陈碧霞在前人的经验上又累积了很多经验，比如送娘花一定要在清晨太阳升起之前采摘，因为花苞太小，太阳升起之后是看不到的。而茉莉花蕾则一定要在中午的时候采摘，香气才会最大化，花色才会洁白。为了避免前一夜穿、串好的花会枯黄或者干掉，就想办法保鲜鲜花。过去用大花篮事先扔进溪中将花篮充分浸湿，再将穿、串好的花一捆捆、一串串放进花篮，并盖上一块已被打湿的纱布，其间不断洒水以抑制花的呼吸作用，避免鲜花过早凋谢……在陈碧霞心里，已然形成了一个关于种花采花做花灯的“花谱”，什么时候种什么花，什么时候摘花，怎么串花穿花，都有了门道。

新老交接 创新传承

陈碧霞把心里的这个“花谱”教给了后人，也教给其他地方的人。“现在晋江依然从事鲜花灯制作的手艺人只有十多个了，分布在磁灶宅内、永和坂头、青阳蔡厝等地，有很多人都是来我这里学的。”看上去似乎只是把鲜花串起来就完事的鲜花灯却不像表面所见那样，从花材种植采摘、花材搭配、配色与比例，再从设计造型、制作骨架、制花到装灯，每一道步骤都不能马虎。多年来，像陈碧霞一样的老手艺人用灵巧的双手，把五彩斑斓的花朵编织成花灯，将花卉文化与民俗文化完美融合，逐渐演变为艺术品。但是，随着社会经济的发展、时代的更迭，鲜花工艺做出的鲜花制品利润低、收益少，鲜花花灯的市场逐渐被现在的电制和新型灯品代替，加上复杂的工艺，目前只有少数的手艺人还在坚持做鲜花花灯。

上个月，宅内鲜花花灯入选第七批晋江市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性项目，陈碧霞的儿子张贻焕也成为宅内鲜花花灯传承人。而陈碧霞还在读大学的孙子张锦源不仅跟着奶奶和父亲学习了做鲜花花灯，还开始用文字、图片、视频等数字化手段系统记录保存传统工艺，并开设公众号推广宅内的鲜花灯文化。放了暑假的张锦源，把很多时间都花在了记录和传播鲜花灯上：“我从小在花香中长大，记忆里都是家人们做鲜花灯的场景。现在做鲜花灯的人越来越少，了解鲜花灯历史的人也不多，希望通过这次入选非遗项目，通过视频这些数字化手段能让更多年轻人认识鲜花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