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雅丽
又是七夕,鹊桥相望的人儿期待已久的日子。这个日子,从时空深处走来,浅浅的足迹一路牵引着我,漾开梦的涟漪。
七夕,是我心中一朵芬芳的花。有时如吐蕊的玫瑰,有时如微醉的百合,有时如馨香的月季。它从无忧的童年,一路妖娆绽放。
童年时,七夕是一个多彩的梦,一个欢欣的期待。阳光下奔走的欢欣,瓜棚下、果园里采摘花儿的雀跃,清晰得如同昨夜掠过的风。
童年的七夕,在我的心里,是可以延续一整个夏天的。那时候的阳光总是穿过薄薄的云层,在乡村的田野撒下斑驳的光晕。空气中总是飘着胭脂花粉的香味,稻田成熟的稻穗芳香怡人。花生也收成了,家家户户的晾晒场都有煮熟的花生咸咸的香味。天空中,蜻蜓成群地飞来飞去,蝴蝶欢快地翩翩起舞。
六月底,乡村编箩筐扎竹器的工匠们开始为糊“七娘子龛”(注:闽南乡下称织女为“七娘子”)而忙活起来。把竹子削成薄薄的篾儿,扎成形态各异、大小不一的龛架儿,再糊上各色彩纸,一个个“七娘子龛”就等着登台亮相了。
我们小小的心也随着那五彩斑斓的“七娘子龛”飘动起来。这时,正是乡村里瓜果满架、香气四溢的时节。小伙伴们悄悄地潜入村前屋后的菜地里、果树上、花圃里侦探一番:南瓜藤上的黄花儿,瓜棚下的丝瓜花儿,仙人掌上的白花儿,紫色的茄子花,细碎的夜来香,酒红色的雏菊,甚至一些不引人注目的小刺花儿,都躲不过我们的火眼金睛。我们在心里默默地盘算着:哪些花儿到时刚好开得正艳,哪些花儿颜色相搭刚好般配,可含糊不得。
一进入七月,我们便忙开了:这边的瓜架上摘几朵,那边的矮墙上掐几朵,也顺手牵羊摘个瓜儿果儿什么的塞进嘴里解解馋。这时候,大人们是不会怪罪我们的。我们把采来的花儿分开,放进“七娘子龛”的层层格格里,隔一阵子总是要踮起脚尖去看一看、闻一闻,巴不得时间过得快一点,可以直接抵达七夕那一天。
到了七月初四、初五,母亲也忙开了,寻思着要用多少糯米、多少糙米来做龟粿、搓汤圆,要用哪一只鸡来敬七娘子,要买多少层的“七娘子龛”。倘若家里有刚好十岁、十六岁的男孩子,“七娘子龛”就得买三层,或七层的。当然,女孩儿是不够格享此礼遇的。
到了初七那一天,母亲从一大早忙到午后,张罗出一大桌花团锦簇的供品:香喷喷的咸饭淋上葱花油,圆溜溜的汤圆撒上花生末,油亮亮的龟粿盖上红印印,还有五果六斋各色供品,都摆上神案,“七娘子龛”端居其中,香烛点燃,虔诚跪下,絮絮叨叨地传递着甜蜜的心事,拉近着天上人间的距离。
当夜色朦胧、月华如水时,七夕最普遍的“乞巧”以令人怦然心动的节奏开启了。农家小院里,古厝石埕上,大姑娘小媳妇们设下香案,摆上水果、花粉、针线,新买的脸盆放上花瓣、镜子,等着七娘子来相会。七娘子肯定在天上含情脉脉地听着人间心事:妙龄少女祈求牛郎织女保佑嫁个如意郎君,新婚的少妇祈求早生贵子,儿女成群的大婶大妈则祈求安康福祉……
长大后,七夕是一个浪漫的梦,一个甜蜜的期待。期待那一个英俊少年,骑着高头白马,穿过翠柳繁花,翩然而至;“妾乘油鐾车,郎骑青骢马,何处结同心?西泠松柏下。”少女所有美丽的心事,朦胧着,清晰着,如天上时盈时亏的月娘,甜蜜着,哀伤着。那时候向往着的爱情,像牛郎织女一样,天上人间偶然的一次相遇,便荡起了爱的涟漪,便注定了一生的相思,便像多情的柳絮缠绕起每一个日子……
少女惆怅的心思,随着几度七夕、几度花开、几度甜蜜,在漫漫光阴中细细回嚼。一夜夜,一年年,飞扬抑或弥漫。相思飞溅的红豆铺成守候的云影,缠绵汇聚的誓约织成飞渡的鹊桥。一步步,一程程,鹊桥上的这一对人儿,在七夕,在梦终成真的这一瞬间,用经年的守望,拥抱这片刻的温柔……
如今,七夕是一个温馨的梦、一个放不下的牵挂。天上的一弯新月,点燃一盏心灯,照亮一腔相思,这天上的皎皎明月,见证了人间多少盟誓?多少背弃?
今夕,又是七夕。有多少相爱的人山水迢迢,天涯远隔?那殷勤的月娘,得把相思转换,不辞辛劳,千里传送。
今夕,又是七夕,月华如初。我依然怀揣着玫瑰心事,于满室芬芳中,放一曲古老的旋律,心事随着烛光摇曳。人生如花,花如流水。如花美眷,似水流年。逝去的岁月如笛音悠长,缱绻的思绪,遥寄童年,遥托星辰。
今夕,又是七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