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谋清
很久很久以前……
每个人,小时候,都听老人这样讲。假如,那个很久很久以前,能够落到实处,比如一座山、一条河、一棵树……那它就会终生留在你的记忆里,甚至指引你走向远方,至少,抬起头,张望,寻找……
塔头刘村的孩子们是幸运的,他们顺着老人的手指,看到一座塔,是一座废弃的古老的灯塔。
往事都是一些碎片,孩子们就去找,那塔就叫“虎啸塔”。唐朝这里出一个大商人林銮,他从围头湾往安海港造7座石塔,把东南亚和潮汕的商船引入安海港。孩子们会想象,那是一种什么情境呢?于是,有了属于自己的追梦人生。
山凝固着,慢慢长着五谷杂粮。海却每次涨潮都换另一波海水,并献上活蹦乱跳的小鱼小虾。
我喜欢大海,喜欢它每天两次的涨潮退潮。塔头刘村的海水有点浑,在这里,我们找不到大片的金色的沙滩。后来,慢慢懂了那么一个道理:水清则无鱼。我们为什么要到海边吃海鲜?新鲜产生一种味道,北方人说不明白就叫“鲜”,晋江人能说出来,但不会写,他们说,很甜,跟糖的甜混了。有这个字,应该是“津”。只有像塔头刘村这样靠海吃海的人才真正懂得这个“津”。我要去北京上大学,东石的一位老人专门为我赶了一回小海,我一辈子都记得这个东石味,就是现在我们吃到的塔头刘村的味道。
回到晋江,我就开始寻找那条唐朝的古航道,寻找林銮的7座石塔。最后才找到塔头刘村的虎啸塔。
塔头刘村不能没有塔,塔倒了,他们把那些石头重新堆起来,它,永远叫“虎啸塔”。那塔原来是什么样的,已经说不清楚,但能找到老照片,看到那些建塔的石头。航道早已寂寞,那灯塔的灯火熄灭了。
本来已经是海上通衢,没想到也会退回去,变成穷乡僻壤。20世纪30—40年代,几位教书先生,叫朱汉膺的,叫李刚的,来到这个村子,并且留了下来。他们是共产党员,是他们悄悄地把乡里人心中的灯塔重新点燃了。他们在这里播种火种,宣传抗日救国,带领群众抗苛捐杂税,反“清乡”,反抓丁派款……他们抗顽敌,护群众,和反动派斗智斗勇,坚守阵地,甚至献出年轻的生命。一群中华儿女,聚集在一座古塔下边闹革命,当地人回眸历史,称它为“小延安”。
这土地留下他们的脚印,这土地浸染他们的鲜血。土地是有感情的,庆祝建党100周年,我们关注了东石镇塔头刘村红色记忆这个闪光点。忘记就意味着背叛。寻访革命老人是记住,整理回忆录是记住,建塔头刘村地下革命史馆是记住,用烈士名字作村名、学校名是记住,塑像是记住,重建灯塔是记住。他们用这样的方法记住烈士的名字……朱汉膺是1983年去世的,他们给他塑了像,小学生给他系上红领巾。塔倒了,没钱时,他们把那石头再垒起来;有钱了,他们在原址又把塔建起来,其诚可感。很朴素很真诚。他们说不出更多,就是两个字:记住。
晋江这个地方,雨水多,风雨一来,一片灰蒙蒙,点缀的是竹笠蓑衣。改革开放,东石人如同得到一支神笔、一种产业,生活画面由黑白变成彩色。我从这里读到了东石的创业史。
伞在中国有很多传说,其中有《白蛇传》,一位少年把伞借给两条美丽的蛇。几十年前,文明的城里人有的还把它称为“洋伞”。其实,伞是中国古代一大发明,不过,当时是皇权的象征,称“华盖”。是不是由中国传到欧美,不知道,它曾在欧洲的大街上引起惊马。后来,伞在英国成为上层精美的日用品。20世纪50—60年代,制伞业开始工业生产,日本是伞王。20世纪70—80年代,台湾是“伞王”。世纪交界,制伞业跨过海峡西渡大陆,这个头功属于东石镇。东石拥有“中国伞都”这块金字招牌。
塔头刘村对革命先烈有自己的纪念方式,他们每天晚上都把灯塔点亮,点得通体闪亮,立在村头,很远都能看见。在塔头刘村地下革命史馆对面有一堵纪念墙,每一个重要年代、事件、人物的名字从墙上凸显出来,读着这堵墙,读着读着,一串串革命者闪光的脚印就出现在面前。
现在东石镇已经不是原来的东石镇,路宽了,楼高了,东石镇是“中国伞都”,又是“全国百强镇”,而且双桥跨海。塔头刘村也站到时代的潮头,海洋养殖和制伞业作为产业支柱,一是靠海吃海,留住根本;一是凭借雨伞业,走向世界。一道靓丽风景:撑起东石伞,色彩五大洲。这正是革命先烈所期待的。东石人牢记往昔,用辉煌成就回应革命初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