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常婷
这个温暖的冬天,一行人走入晋江市龙湖镇。
在闽南的滨海一角,龙湖镇静静地铺展,如同一幅细腻温婉的水墨画卷。龙湖镇在宋代时期,属安仁乡弦歌里——一个听着就充满古韵诗意的地方。现如今,这里依然是历史与现代交织的梦幻之地、自然与人文和谐共生的典范,每一次驻足,都能感受到那份独有的宁静与美好。
晨曦初破,龙湖镇的衙口海滩便在第一缕阳光的轻抚下,伴随着涛声缓缓苏醒。沿着海岸线,施琅将军的故居靖海侯府的九十九个门槛,迎着海风次第崭露,尽管不少已经风化磨损,可没有谁比它们更熟悉将军的脚步声。
海滨滩涂上,赶小海的小船三三两两泊在岸边。逐海而生,世世代代,渔民们重复的似乎是同样的生活。另一边厢,现代化的工厂里,一排排的机器似长龙,已经实现了智能化,不需要人工操作;工程师早已在主控室里设置好程序,从生产到包装运输都由机器人自动完成。最传统与最前卫的生产与生活方式,奇妙地并存于这块神奇的土地上。
传说中的龙,在不远的龙湖。龙湖镇之所以得名,便是因其境内大湖状若巨龙。龙湖水域面积达2800亩,因为特殊的地理位置和极佳的储水环境,龙湖成为祖国大陆向金门供水的水源地。在陆上,汩汩清泉从泉州山美水库流出,经金鸡拦河闸,过晋江龙湖水库流向金门,穿越总长约28公里的陆海输水管道,似一条长龙,滋养着曾饱受水困的金门同胞。
冬日的暖阳给天边渐渐染上了一抹橙红,龙湖的水面仿佛被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辉。因为是饮用水供给处,龙湖水库没有常见的水产养殖等人工作业,周边的建筑也极少,因而比别的湖泊更加宁静清澈透亮。湖面如镜,与天光云影共徘徊;微风拂过,波光粼粼,晚霞被揉碎在水藻间,沉淀着彩虹似的梦,竟然有种今夕何夕的不真实感。偶尔,一两只水鸟掠过湖面,留下几声清脆的鸣叫声,便恍若进入了古人“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壮阔寥远之境。
漫步于檀林古街,青石板路两旁,是历经岁月洗礼的骑楼商铺,斑驳的墙面,每一砖一瓦仿佛在低语,述说着悠悠岁月里曾经的商旅往来。行走在檀林,一栋栋的番仔楼,中西合璧,“端园”“春晖楼”“书投楼”“慈恩楼”……无不是建筑规模宏大、工艺精湛。在称奇之余,那斑驳的墙面,仿佛走进了过去的岁月,每走一步,似乎都能触碰到华侨们在异国他乡艰苦创业、情系桑梓的往昔。印象最深刻的是绿野山房,这里是村里的第一所私塾,由华侨许逊沁回乡兴办,直到1958年新建校舍前,百余年来一直作为村中办学之所。反哺故乡的最好方式便是文化传承、教育兴邦。
阳光下,福林渡槽横跨阳溪两岸,犹如飞龙般雄伟壮观。尽管石头水泥在岁月里泛黄,作为福建省最大的浆砌条石拱渡槽、泉州市现存唯一的空中渡槽,福林渡槽在今天依然尽显霸气。想起从龙湖汲取的源头活水正通过浅浅的海峡源源不断供应金门岛,龙湖之水在不同时代以不同的方式,滋养这块土地。水不在深,有龙则灵;湖不在大,源头活水便可渡人亦渡己。
此刻,坐落于村东的福林寺,以张扬的渡槽为背景,沉静安然,不悲不喜,虽历经风雨洗礼,依然整肃庄严。弘一法师曾在此驻锡,他当时所住的禅房名为“尊瞻斋”。他为福林寺所题的墨宝,如今已装裱珍藏在寺内,也镂刻在寺院的左右大门前。“福德因缘一一殊胜,林园花木欣欣向荣”,一如法师临终绝笔“悲欣交集”,皆因有缘。
寺旁的孝端桥关于乡情的故事还在流传。1933年,旅菲华侨许经撇回福林村建端园,并在阳溪建桥,以利乡亲们往来。村民感恩其善举,遂命名为“孝端桥”。许经撇之孙许自钦,情系桑梓,于1984年、1992年两次重修孝端桥,使这座历经风雨沧桑的老桥,迄今仍巍然屹立。爱乡之情代代相传,乡人便称之为“三代桥”。长桥卧波,未云何龙。这条龙,穿越时空,跨越沧海,历久弥坚。
桥在,许氏一族对家乡的情意也在。
一座桥,三代人,渡人亦渡己。
离开时,福林寺旁广场上的弘一亭,红霞满天。朋友说,留个纪念吧!于是驻足,不必问何处是归程。长亭更短亭,我心归处,芳草碧连天。
此刻,远处田野,日之夕矣,牛羊下来;龙湖上,云蒸霞蔚;看得见的渡槽和看不见的陆海输水管道,书写龙湖奇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