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传统杆秤,人们肯定都不陌生,作为民间日用衡器,它曾是人们生产和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从诞生至今,杆秤已在中国存在了2000多年,但是磅秤的出现,让杆秤退出了生产领域;后来随着电子秤的推广普及,杆秤在生活领域也渐渐销声匿迹。如此一来,做秤的手艺人也越来越少。
尽管如此,依旧有一些制秤人坚守着这个传统的老行当,坚持手工杆秤制作。咱厝东石镇72岁的曾建章便是晋江为数不多的还在制秤的老匠人之一。
老街里最长久的风景
在东石镇嘉应庙大门前的老街上,曾建章的门店很好认,从嘉应庙大门往左数第二间便是。门店上面挂着一块曾建章自己制作的木板招牌,上面用毛笔写着“修磅秤、修压力锅、磨剪刀、开锁”,却唯独没有写“制秤”。但是,“买秤找番仔”是人们的共识,“番仔”是老街坊对曾建章的称呼,哪怕招牌上不写,人们也知道他是手工制秤的好手。
在那间七八平方米的门店里,墙上挂满了各种制式的杆秤,地上堆满了各种工具和秤砣。这里既是门店也是作坊,制作手工秤时,曾建章得在门店里里外外来来回回:划分刻度时要到门店前光线好的地方打墨线、打孔打磨时要在店里的木桌上、配砣就要到门店后的铁架上。地方虽小,却见证了曾建章半个多世纪的制秤时光。
“我今年72岁了,16岁开始学做秤,到现在做56年了。”曾建章坐在店里那张特制的木桌前打磨一杆秤,桌上堆满了各种工具,“打磨秤木的时候就架在这桌子上,不小心就会打磨到桌子上。”长年累月地打磨,桌子被打磨出了一个深深的凹槽,“这个桌子用了20多年了,之前已经用坏一张了。”根据传统,学做秤要学三年才可以出师,出师后的曾建章留在师傅的店铺里帮忙,直到25岁,他才有了自己手工制作杆秤的店铺。从此,他便守着这个小小的店铺,一守便是47年。
随着社会发展,热闹的老街渐渐地没落,原本众多的店铺已经所剩无几,唯独曾建章的小店一直默默在那里,成为老街不变的、最长久的风景。
考验手艺亦“称”人心
制秤56年,曾建章制作过的最大杆秤长达1.7米,能称量450斤重的物品,“永和一个客人定制的,专门用来称油的。”曾建章对那把大杆秤的印象极深,“那次花了3天才制作完成。”而他做过的最小的戥秤只有15厘米,只能称3两以下的东西,如黄金、水银、药材等贵重之物。
“我们做的秤有很多种,是按斤数来区分的,有10斤、15斤、20斤、30斤……现在主要做12斤、15斤这种日常用的、家庭用的,还有一些做小生意用的一般也是这种小的,用大的很少。”曾建章说,制作一杆秤最少要15道工序,“不算制作铜管等配件的时间,制作一把12斤的秤要三四个小时,越大把需要的时间越久,20斤的差不多要做一天。”
“做秤工序多,每一步都不能有半点马虎,否则秤就不标准。”曾建章介绍,制秤选木材很重要,“选木材要选硬木,还要没有弯曲的,还有颜色要好,不要白色的,颜色要用红色的,这种秤花才看得到。”为了保证木杆不开裂,选后的木料要放在干燥处堆放三个伏天以上才能使用。选用好的木料经锯、刨、凿等过程,处理成笔直的长圆柱形木杆。在木杆两端套上铜管后,要将木杆刨成一端大一端小的圆滑秤身,“然后要用墨斗在秤杆上打出条影线,用分度尺划分刻度,再测准星,用砝码校验,钉秤星,接着打眼、装钩……”
曾建章说,从选材料到钉秤星,从打砝码到度斤两,每一刀每一笔,考验的都是手艺的精准,更是对公平的苛求。
“钉秤星的时候通过砝码调位置,比如1斤位置在哪里、10斤位置在哪里,就在那里做记号,然后就在那钉秤星,称起来就会准。”曾建章说,制秤是有标准的,但有的人却希望他在秤上做“手脚”。“曾经有个客人叫我把半两变一两,多打几个秤花,要多拿钱给我,我跟他说我不做,你这样半两变一两,就是在骗人,不可以。”曾建章说,那个客人要求了很久,他都不做。“其实和他讲的时间都做好了,就几个秤花几秒钟就能打好,但是我不帮他做,想骗人,我不做。我们要公平,不公平,那市场就乱了。”
“骗人是不可以的,我们做秤一定要做标准公平的。”无论生意好坏,曾建章始终牢记着前人的教诲:不做“亏心秤”。
传统工艺的没落和坚守
“最开始学制秤的时候哪个步骤都困难,什么都要学,光学钻孔就学了几个月,钻得手酸,这一步到现在都是没法用机器代替的。”曾建章说,现在做习惯了,也没觉得哪里困难了,却没想到,如今最困难的却是杆秤的没落。
曾经,曾建章店里的大秤小秤都供不应求,外地的客商也慕名而来批量定购。“以前都卖到石狮、南安等地。那时石狮没有人做秤,我们就一次载六七十把去卖。半个月就载一批去卖,卖给供销社。”曾建章说,那是30年前的事了,那时店里两个人在做,一人一天可以做5把,两个人一天可以做10把秤,“自从人们开始用电子秤,传统秤就越来越少人用了。以前一年卖几百把秤,现在一年就卖几十把,只有过去十分之一的产量。”
曾建章介绍,现在只有卖菜的和一些做小生意的老人还在用传统秤。“前几年有一个外省的来买秤,那天我出去给人开锁,他没找到,第二天又来了。他说他到全国各地去买秤收藏,听说我在做秤,专门来找我买了一把。”曾建章说,现在很多来买的客人都不是买去使用,而是买来收藏的。“还有台湾的来找我买,不仅买传统秤,还买戥秤。”曾建章拿出一个精致的盒子,里面装着一把15厘米的戥秤。“这种戥秤用量比较少,做工更复杂,别看它是称里最小的,最少要做3天。不仅秤难做,盒子也难做。因为这个盒子要做得很精密,刻这个槽就要刻一整天,不能刻太深也不能刻太浅,要是刻深了,这个盒子就会很厚、不好看,所以厚度要量得刚刚好。这些平面也要磨得很光滑,一定要做到十面光才好看。”曾建章对于自己亲手打造的戥秤很是满意,在他眼里,这不仅是一件工具,更是一件艺术品。
但是这样的“艺术品”却处于“两难”的尴尬境地:没有市场无人问津,销售不出去,学习的人更没有了。我们采访时,正遇到客人来询问秤的价格,听说一把100元后,客人转身走了。“现在传统秤卖不起价钱,电子秤便宜,人们都用电子秤了。以现在的人工价,这把秤最少要卖400元。以前泥水工一天的工钱刚好可以买一把秤,但是现在泥水工的工钱300多元,我一把秤卖100元,人家还是觉得贵,不买。”曾建章无奈地说道。
“现在店里主要的收入是维修,不是做秤,做秤根本没收入。只做秤的话谁都要把店收起来,没钱赚,只能兼做其他。店里以前有2个人,从20多年前开始,另外一个人就不做了,剩下我自己做。”曾建章说,现在秤的销量越来越少,他为了让店生存下去,就开始顺应时代的发展和顾客的需求,学习维修电子秤和其他小型家电,兼做修煤气灶、修高压锅、开锁等活。
“像我这个年龄的,大家都停了,有的转行业,有的不做了。只做秤根本没法生活,没人做秤了。安海高峰时有10家做秤的,现在连一家都没了。年轻人也不愿意学,没钱赚就没法生活,学了干什么呢?”曾建章像是在问我们,又像是在问自己。虽然对于手工制秤的前景感到迷茫,但是说起做了一辈子的杆秤,曾建章依然舍不得放下,他笑着说:“我呀,就做到做不动、做不了为止。”或许,这就是他对和自己相伴了一辈子的手艺的坚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