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日晚上8时，暑热仍未消散，晋江市青少年宫一楼的武术厅里，几个孩子在老师的带领下，正在学习五祖拳的基本动作，虽然武术厅里有一台空调扇卖力地吹着，但孩子们和老师都练得满头大汗。“双手出，双脚下蹲。”老师一边喊着口令，一边走到孩子身边，一一纠正孩子的动作。在孩子们休息的时候，老师随手拿起一把大刀舞了起来，看上去有些瘦小的老师却将比他还高的大刀舞得虎虎生风，引来孩子们的一片惊叹。
如果不说，你一定不相信这个瘦小精悍、眼神坚毅的老师已有66岁，而他在晋江武术界更有着“武狮教头”之称，门下弟子超过千人。他就是我们今日的主人公黄远芳。
“拳头乡”的武狮传承人
“武狮”在许多传统民俗活动和庆典中都会出现，有武狮表演的现场总是异常热闹喜庆。在晋江，“武狮”被称为“刣狮”“狮阵”，晋江的狮阵追溯起来已有600多年的历史。2008年，作为“传统体育、游艺与杂技”项目的晋江狮阵，入选泉州市第一批市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性项目扩展名录，被列入政府的文化保护范围。这个古老技艺的传承离不开一代又一代“武狮”人的传承，黄远芳便是其中之一。2020年8月，黄远芳成为晋江市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性项目“狮阵”代表性传承人。
黄远芳出生在有着“拳头乡”之称的池店镇潘湖村，这个古老的村子练武之风盛行，早在1914年，潘湖村就成立了武狮队，至今已有百余年历史。当时，潘湖第一代武狮人经过苦练，凭借高超的技艺，为潘湖奠定了武狮村的名声。在上世纪中叶，第二代武狮人则将潘湖武狮推向了鼎盛。当年，只要听说泉州南门外三十五都（即潘湖）的狮阵要表演，观众就会将整个表演场地围得水泄不通。
黄远芳的父亲黄金昆便是潘湖第二代武狮人的代表。狮阵表演是旧时官兵操练、少林武术和民间防卫技术融合一体的表现形式，表演套路则由排阵、武术套路表演和刣狮三部分组成。表演时，以狮旗(或谓“龙虎旗”)先出阵，招摇挥动以引逗由双人舞弄的青狮，青狮腾空、翻滚，动作矫健又敏捷。其他人扮成武士，手持刀、枪、剑、戟、盾牌等十八般武器，包围着狮子“大打出手”。表演时，刀光剑影，吼声阵阵，惊心动魄。“一场舞狮要吸引眼球，刀枪棍棒链盾等几十种兵器一样也不能少，武士的走步一步也不能差，狮头狮尾的配合一点儿也不可含糊。一般人能练精一种已经不错了，可父亲算是舞狮全才，狮头、狮尾、武士等十八般武艺都练得很精，经常逗得观众惊喜连连、叫好声不断。”黄远芳说，父亲因为十八般武艺都练得很精，后来被邀请至泉州各地授徒，当时名闻一方。
“我父亲的学生很多，不仅潘湖村里很多人向他学，大泉州很多地方也有我父亲培养出来的狮阵。”黄远芳说，在他的印象中，南安、石狮、惠安等不少村都来邀请父亲去授课。当时，父亲为了更好地授徒，把武狮的套路都写下来，自己编辑了一本教练册。“现在我还经常会翻看这本教练册，里面有很多套路的技巧。”
因为从小耳闻目染，黄远芳自幼便酷爱武术，他跟随父亲学习五祖拳及各种器械套路。经过父亲的悉心教导和自己的勤奋努力，他掌握了晋江狮阵的各类器械技法及阵法，成为狮阵的主力，以及潘湖村第三代舞狮人的代表。
重建潘湖武狮队
“当年我和师兄弟就是在祠堂的门口和院内练习的。”师傅自然还是父亲黄金昆，“当时的娱乐方式很少，家家户户吃完饭后，就自发到祠堂外舞狮、斗狮、练武，基本上村里家家户户都有几个人出来练。后来练的人就少了。”黄远芳说，潘湖武狮队虽然有百余年历史，但这其中几经兴衰，在上世纪90年代之后就更为没落了。
“练习武狮是一个很漫长的过程，比如打空拳是必不可少的程序，可这个程序不仅枯燥无味，更是辛苦不已，没有年轻人愿意学了。而且，随着经济发展，大家有了更多的娱乐方式，看狮子表演的人少了，舞狮已经无法让舞狮人维持生活了。”黄远芳说，过去十里八乡要有红白喜事，都会邀请狮阵演出，会获得些小红包，这比仅仅待在村里务农，收入更为可观，因此，以前的人学习的热情会更高。“现在既辛苦又没收入，大家都要讨生活，没落也是没办法的事。”黄远芳说，哪怕像他有一些教练收入也无法维持生活，20年前，他就开了一家鞋材厂，做生意养家糊口。
“白天做生意，晚上就去当教练。”追随父亲的脚步，黄远芳也成了武狮教练。“从小就跟着父亲出去教学，十几岁就成了父亲的‘助教’。记得有一次，父亲为了锻炼我，让我单独去西园车厝教，那时我才十七八岁。”黄远芳说，20多岁的时候，他还跟着父亲四处去教学。“那时都是我骑着一辆嘉陵（摩托车）载他去，回家的时候天很黑了，父亲会在路上跟我说一些套路的技巧。”那个时候，黄远芳和父亲都是利用晚上去教，“学员白天都要赚钱，只有晚上才有空，所以教授都是在晚上进行。”二十四五岁的时候，黄远芳便可独当一面教授武狮了。
黄远芳先后传授培养了石狮铺锦、南安金坑席里、晋江鹏峰武狮队、南安丰州董埔等多支狮阵队伍，并在青阳、磁灶、陈埭等多地立馆授徒。从教多年，黄远芳教出来的徒弟数以千计，不少学员还在全国传统武术比赛中获得各种荣誉。
尽管自己在武狮教授之路上颇有收获，但是潘湖武狮队的没落成为黄远芳的心病，在他心里，重建潘湖武狮队才是他最大的心愿。2017年，在黄远芳的带头倡议下，潘湖武狮队重建了，他出任晋江池店潘湖武狮队总教练。为了将有着百年历史、几经兴衰的潘湖武狮队更好地传承下去，黄远芳不仅吸纳本村有武术表演潜力的年轻人到武狮队进行系统培训，还向本村武狮爱好者授艺，鼓励其积极训练并参加各类赛事及登台表演。不到一年时间，武狮队队员已逾百人。这些年，潘湖武狮队出现在各种政府活动现场，每次出现都会成为耀眼的焦点。
传承，从孩子抓起
“成为非遗传承人后，我想得更多的，是如何把武狮更好地传承下去。”黄远芳说，于是，他把厂子交给儿子打理，自己专心于武狮的教学。
去年，晋江市青少年宫找到黄远芳，希望他能够为孩子们授课，他欣然应允。“平时都是一周一节课，到了暑假就是一周三节课，每周二四六晚上7点到9点上课。”黄远芳说，在青少年宫教课对他自己的挑战是比较大的，“来学习的都是7到13岁的孩子，无论是理解力、力气都不如在狮队教的青年人。”如何让这些小学员愿意听、听得懂、跟得上，黄远芳做了很多功课。
“来，大家休息一下，喝喝水，一会儿再来一遍。”黄远芳一边叮嘱着孩子们，一边用手擦拭了一下额头上的汗水说道。“去年都是下午2点到4点上课，今年特别热，考虑到我年纪也大了，就安排到晚上，比较凉快。”话虽这样说，但两个小时的教学还是让黄远芳满头大汗，衣服也被汗湿了。“流点汗没什么，只要孩子们喜欢，我就会多教几个动作，毕竟传承还是要靠下一代，孩子培养起来了，我们老一辈的技艺才能延续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