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培明

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长篇小说都是泉州文学创作的弱项。忽如一夜春风来，最近几年，泉州作者的多部长篇小说相继出炉，而且各有反响。有意思的是，这批作者多是女性，如林小聆、高寒、吕亦涵、雷智华和王炜炜。继《漂亮不等式》《黑白蝶》之后，炜炜重磅推出30万字的财经题材长篇小说《绽放》，给这个炎热的夏天增添了一道绚丽之彩。

炜炜是金融人，她写的就是自己和她的同事们日常的工作与生活。如何评价这部作品，可以先听听中国金融作协主席阎雪君的点评：这是一部好看的长篇佳作，写出了人性之美。

讲故事是小说家的本领，莫言就强调自己是个讲故事的人。银行白领，给人的印象是西装革履、文质彬彬、依规办事、一脸和气。至于银行故事，肯定缺乏市井的精彩，没有乡野的烟火。在《绽放》中，时而平地惊雷、节外生枝，时而峰回路转、柳暗花明，时而举步维艰、雪上加霜，时而水落石出、喜事连连。大故事套小故事，人物之间的关联与故事情节的展开齐头并进，较好展现出这部长篇小说内容的丰富多彩。

《绽放》的叙述风格总体上看还是继承传统的。从省行领导送吕清到云海市上任起笔，以时间为序，节奏不紧不缓。随着吕清工作的开展，管理层的不同观点浮出水面，员工中的刺头也冒了出来。李智在员工大会上将了行长的军，疯婆子温惠芳来行里讨钱，海归博士暗地里传信息试探新领导决心，凡此种种，无不提醒新行长这个家不好当。书中大量的篇幅描写了平凡中的不平凡，改革必然遭遇困难，但改革没有回头箭，不达发展目的不罢休。说到难处，书中写到了吕清如何度过自己的结婚纪念日，则可窥斑见豹。本该浪漫的日子，她收阅了三封邮件：一封是好友秋月劝她和任教授谈谈，让她原谅回心转意的丈夫；一封是任教授诉说自己把15年的水晶婚碰碎后痛心而无奈的心情；一封是她一手提拔的副行长周亮写的，这位想干一番事业的海归博士无法忍受人际关系网对工作的牵制，愤而提出辞职。美好的日子一地鸡毛，一个地市行长之不易，非常人能够承受。收阅邮件这一情节的处理，可见炜炜在故事叙述上已经拥有相当的技巧。

社会生存环境的复杂性，同样映照在高高的银行大厦的玻璃幕墙上。每个员工，岗位不同，待遇相异，都有私利的考虑。加上人际关系与性格特点，小到工作态度，大至胸怀格局，差别巨大，冲突在所难免。有的小说家在创作整体构思前爱给人物贴上标签，好人坏人一目了然，也因脸谱化导致阅读索然无味。对于这一点，炜炜是保持警惕的。即使是着力塑造的第一主角吕清，美貌、能力、道义、担当皆有，一上任就把第一把火烧向工资改革，动了中高层的奶酪，没有魄力根本做不到。在省行调查组面前，事关个人与员工的荣誉，她坚定地选择保护后者。吕清的抱负，小说安排在她去走访贤相里、敬仰先贤“清正廉洁”的细节中体现。即使这样，她在家庭与事业之间，以及自己婚姻亮灯的处理上，也显得无力与伤感。两个副行长陈世哲和叶蔷薇业务能力没得说，都想更上一层楼。没想到吕清空降云海市，因而心里各有小算盘，导致告状信写到了省行，明显是想让新行长难堪。关红为了给初恋情人秦浩治病，铤而走险，挪用储户巨款，还害了待她不薄的丈夫周灿。这个自私阴暗的女人，却对患有尿毒症的秦浩不离不弃、一片真情。避免脸谱化，注重人性复杂性挖掘，使人物形象真实可信，从而打动读者，产生共情。在整部小说中，要说哪个是“坏人”还真不容易，但是矛盾冲突始终存在，正与邪、善与恶、美与丑、进步与落后一直在较量着，也因之，小说在可读性方面的努力是成功的。

金融题材并非泉州特有，为了强化地方特色，使作品更接地气、更具温度，炜炜有意在生活场景中植入诸多泉州元素。比如古城区、大坪山、刺桐公园，比如文庙听南音、吃元宵丸、中秋博饼。生活气息鲜活，地方特色鲜明，对于本地读者，无不感到亲切、贴近。不能把家乡写好的作家不是好作家，作为新泉州人，不会讲流利闽南语的炜炜，在自觉融入本土的写作中无疑是下了一番苦功的。创作源于生活，人与城相映成趣，共同构成地域人文特征。或者可以说，这部作品就是她致敬与感恩这座世界遗产之城的文学方式。

《绽放》突出的特点还在于财经写作的专业性。在香港文坛，武侠小说有金庸、梁羽生，科幻小说有倪匡。女作家梁凤仪另辟蹊径，在财经小说园地开疆拓土，收获满满，自成一家。由于专业知识限制，许多作家不敢轻易涉足这一领域。对于曾经在银行多部门任职过的炜炜来说，没有什么比这方田地更熟悉的了。什么岗位什么职责，什么山头唱什么歌，她一清二楚，重要的是不说外行话。如银行内部制度改革、处置企业逾期贷款、职员监守自盗等情节，都涉及专业知识。这本书在金融系统吸粉不少，据说还没有人挑刺其中的专业表述，可见炜炜的日常功课是扎实的。

炜炜为人谦逊文静，喜爱阅读，兼习字画，这种主动学习的态度，也许是她近年来创作成果丰硕的原因。她的文风，如果能在质朴、洗练、干净的基础上，更注意语言个性化表达的探索，她的作品将会一路尽情绽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