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水
上周六,泉州过得那叫一个平静。原以为会有场天翻地覆的热闹,雨却来得那么温柔。那些被反复预告的狂风、惊雷与冰雹,终究是负了满城的“翘首以盼”。
前夜的手机屏幕曾被预警信息亮得发烫,各部门如临大敌:加固窗棂、收拾盆栽、备齐物资。人们枕着天气预报入眠,好似枕着个悬而未决的悬念。待周六破晓,铅云在天际线翻卷,如万马奔腾;风挟着枯叶叩打窗棂,似有万千心事,欲说还休。街道被施了定身咒般寂静,连榕树垂下的气根都凝在半空,唯有行人脚步匆匆,踩碎满地斑驳树影。
后来,天气预报补充说,午后才有强对流天气。
我看着手机屏幕上不断更新的雷达回波图,仰望天空,乌云正从西北方向滚滚而来,像被揉皱的棉絮,边缘泛着诡异的白光。这鬼天气,比我那“糟糠”的脾气还难捉摸。正这般想着,“糟糠”的信息立马就来了:“你在家记得收衣服,暴雨就要来了。”我忙不迭起身收衣,真怕迟了半步,会被那连珠炮似的唠叨“浇”成“落汤鸡”。
邻家大姐的叮嘱从斜对角飘来,闽南语的尾音裹着暖意:“白老师,气象局说谨防暴雨呢!你车停地下车库放心些。”话音里藏着些微的焦虑。我连声应着,心底却暗笑:这天气预报向来如此,千呼万唤的往往失约,毫无征兆的倒常让人措手不及。
午后三时,雨真的下了。青石板上溅起细碎的银星,电动车骑手的雨衣鼓胀如逆风的船帆,骑楼飞檐垂下的雨帘串成水晶幕帐。刚冲的铁观音在盏中打着旋儿,恍若一叶扁舟困在风眼中央。忽有凉风从虚掩的窗缝溜进屋来,“啪嗒”一声掀翻了窗台的兰花——这欲说还休的阵势,倒真像要应了预报的热闹?
难道真的有强降雨要到来?罢了,且寻半阕清梦……
待下午五点半从酣眠中醒来,微信群早已沸反盈天:“这般扭捏作态,倒像是待嫁的小娘子,出不出门倒成了个难题。”“等了半日风雨,茶过三巡,肚子倒先胀了,风却还在云里打盹。”“昔年唤作‘西北雨’,如今改称‘强对流’,就如此这般流产了?”“有老郑(成功)坐镇泉州,管他风雨来不来,心安便是。”“莫不是强对流行至武夷山时跌了跤,竟爬不起身了?”“也好也好,省去提心吊胆,倒赚得半日清闲。”
果然,说话间雨脚已收。步至阳台,三角梅经雨的洗濯,愈发艳得惊心,花瓣上的水珠,在暮光里明明灭灭。楼下孩童追逐着水洼嬉戏,笑声惊起榕树上的麻雀,扑棱棱的翅影里,藏着说不出的欢畅。邻家大姐叉着腰吐槽:“气象局该去学南音才是,‘雨落未落’的拖腔,倒比‘陈三五娘’还绵长……”话音未落,惊飞的雀儿衔走了后半句,只余满庭余晖,照着人间烟火。
强对流到底没来?是的,没来。没关系,反正我们早把日子过成了面线糊——绵密混沌,乱中有序,热热闹闹,相互包容却各守其味。热汤翻涌间,藏着市井的烟火与人间的温良。眼前的时光,正带着雨后的清润,在三角梅的摇曳里,在孩童的笑声中,在大姐的絮语间,慢慢舒展成一幅活色生香的市井画卷——不必惊天动地,自有岁月成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