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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那一片苍莽

王红波

印象中的父亲话很少,可以用寡言来形容。从我记事起,他从没动过我一根手指头,即使我做了逆天之事。但,我很怕他。

父亲读到小学二年级,便到甘肃天水给雇主当了放羊娃。有一年冬天,大雪漫天,寒风刺骨,父亲穿着单衣,打着赤脚,在四面透风的羊圈里干着活。现在看来,这是一个12岁的孩子不该干的。父亲快冻死了,爷爷听说后,把他领了回来。

长到14岁,父亲便跟几个同乡出去学建筑手艺。他学的是木匠。就这样,父亲几十年如一日,跟着领头的那个老板,干到了68岁。

有一年,我问父亲:“您一辈子跟一个人跟到底,咋想的啊?人家其他人把手艺学成,走的走,就您留了下来。”父亲说:“一件事干顺了,就不想挪窝了;再说,老板对我也不错。”

老板的事业越做越大,父亲也一路干到了项目主管。他为老板鞍前马后、兢兢业业打了一辈子工,当然也养育了我们这个家。

一直以来,我感觉父亲不管我和弟弟冷暖,学习也很少过问。或许,他认为这些事有妈妈撑着就足够了。

我读高二时,有一段时间,身体很不好,一到冬天咳个不停。当时父亲就在县一中旁边工地上负责一个项目。记得父亲带我跑了好多家医院,找了好几个老中医。最后医生开了汤药,父亲每天把药按时熬好,送到教室,坚持了一个多月,把我的病治好了。

我读中学时,每到暑假,父亲会问我,要不要去他工地锻炼锻炼。正好没啥事,我约上几个要好的伙伴,到父亲工地当起了小工。搬砖、拉水泥、打混凝土,几个小伙伴干得很欢,因为觉得有趣。

时间一长,我们便叫苦连天,坚持不下去了。这时候,父亲会凑上来说句:“还是读书好吧!”如今,我仔细想想,当年和我一起在父亲工地打暑假工的几个发小,全都考上了大学,有的现在还当上企业老板。

我时常仰望父亲。他总是一副很淡定的样子,不像妈妈,动不动就咆哮、吼叫。但岁月的尖刀在他额头上年复一年、日复一日,深深地划着、刻着。

是啊!我已中年,他岂能不老?

转业时,选择安置去向,我征求父亲意见。父亲说:“回老家还是留在福建泉州,你自己定,无论做出什么选择,家里都支持你。”

生命的机器终有停下来歇一歇的那一天。父亲68岁那年,由于老板休业,他离开了岗位。那晚,老板频频给他敬酒,患难之情在觥筹交错间静静地流淌。

后来,老板给父亲一笔不菲的“安家费”,并帮他买了养老保险。因为,一生的追随实在不易,尤其是在公司风雨飘摇时,父亲仍然不离不弃。

掐指算来,父亲从14岁起,跟随老板整整54年。

黄昏时分,远眺山峦,主峰若隐若现,即使狂风大作,大雨漫天,依然耸立,沉静而自若。这时,我突然想起了父亲,静默、苍莽。